第327章 斩西毒(1 / 2)

穆念慈的目光牢牢钉在对面那须发戟张、眼神却透出几分茫然的老者身上。

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清越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地砸在欧阳锋耳中:

“西毒欧阳锋,你纵横江湖数十载,威名赫赫,便只剩这点茫然失措的本事了么?

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尽可使出来了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欧阳锋的心坎上,也激起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绝顶高手的凶性与狂傲。

欧阳锋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那点茫然瞬间被狠戾与决绝取代。

他纵横半生,何曾受过如此轻慢?

眼前这女娃剑法通神,今日之事,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退?他欧阳锋的字典里,从无“退”字!

唯有以命相搏,方有一线生机,或是……同归于尽的尊严!

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再无半分犹豫,枯瘦如鹰爪的右手猛地一扬,

那根伴随他大半生、浸透剧毒与亡魂的沉重蛇杖,挟着刺耳的破空厉啸,化作一道惨碧色的流光,直射穆念慈面门!

杖头雕刻的狰狞蛇首,在真气的灌注下仿佛活了过来,獠牙毕露,择人而噬。

穆念慈神色不变,甚至带着一丝从容的轻蔑。

她皓腕微抬,那柄看似笨拙的铁剑在她手中轻巧得如同绣花针,剑尖精准无比地在那激射而至的蛇杖七寸处轻轻一挑。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沉重的蛇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开,打着旋儿飞向一旁,深深插入崖壁岩石之中,兀自颤动不休。

然而,就在蛇杖离手的刹那,异变陡生!

杖身中段机括“咔哒”一响,两道细如筷箸、通体闪烁着诡异银光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撕裂空气,直扑穆念慈持剑的右腕与咽喉!

那银蛇小得惊人,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蛇口大张,露出两点比针尖更细、却闪烁着致命幽蓝的毒牙,腥风扑面!

“哼!雕虫小技!”穆念慈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不闪不避。

就在那银蛇即将触及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周身真气轰然勃发!

手中铁剑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在她身前划出一道浑圆无缺、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弧。

那光弧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道细密如丝、锋锐无匹的剑罡高速旋转交织而成!

嗤嗤嗤嗤——!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密集响起。

两条疾如闪电的银蛇一头撞入这剑罡漩涡之中,连悲鸣都未曾发出,便被那恐怖至极的切割之力瞬间搅成了漫天飞溅的银色肉糜和点点毒血,腥臭之气弥漫开来。

尘埃未落,穆念慈剑势将收未收,欲要乘势反击。

陡然间,一阵极其古怪、沉闷却又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咕呱……咕呱……”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耳畔炸响!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震荡在她的耳鼓与心神深处,带着一股令人气血翻腾、脏腑欲裂的邪异力量!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蛙,正潜伏在侧,蓄势待发。

“师妹!当心!是‘蛤蟆功’!”一直凝神观战的杨康,瞳孔骤然收缩,厉声示警。

他对这西毒的成名绝技知之甚深,深知其发动时那石破天惊的威力。

话音未落,只见欧阳锋已然四肢着地,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怪诞、却又充满原始力量的姿态匍匐在地。

他原本干瘪的身躯如同充气般猛地膨胀了一圈,宽大的衣袍被鼓荡的真气撑得猎猎作响。

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上青筋暴凸,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巨鲸吞海,发出沉闷的“嗬嗬”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他吸扯过去,形成肉眼可见的涡流;

每一次呼气,则喷吐出灼热的白气,带着浓烈的腥膻味道。

他整个人,此刻真的化作了一只蓄满雷霆之怒、即将扑杀猎物的洪荒巨蛙!

双腿肌肉虬结如铁,猛地一蹬地面!

轰隆!坚硬的岩石地面竟被他蹬出两个浅坑,碎石激射!

借着这股沛然莫御的反冲之力,欧阳锋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离地飞射!

双掌并拢,掌心向前,凝聚了他毕生功力与“蛤蟆功”蓄积的所有劲力,排山倒海般轰向穆念慈!

掌风未至,那股凝练如实质的恐怖压力已然先行压到,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穆念慈脚下的尘土呈环形猛然炸开!

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雷霆一击,穆念慈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

她清叱一声,不退反进!

手中铁剑瞬间化作一片迷蒙的光影,正是她剑法精粹“剑灵寰宇”!

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剑气纵横交错,在她身前急速编织,层层叠叠,瞬息间便构筑成一面由纯粹剑罡组成的、厚达三尺的璀璨光网!

这光网并非死守,每一道剑气都在高速流转、切割、消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锐响。

砰——!!!!

欧阳锋那凝聚了全身功力、足以轰碎巨岩的双掌,狠狠撞在了这面看似纤薄、实则坚韧无比的剑网之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闷雷炸开,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呈环形猛烈扩散,将方圆数丈内的碎石尘土尽数掀起,形成一片浑浊的烟尘风暴!

剑网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却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硬生生将这滔天洪流般的掌力死死挡在了三尺之外,寸步难进!

‘蛤蟆功’的精髓,本在于以静制动,蓄力于九渊之下,爆发于瞬息之间,讲究的是一击必杀,石破天惊!

一旦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被人正面接下,未能竟全功,其后续的力道便会如同强弩之末,骤然衰减。

此刻,欧阳锋便尝到了这功法特性带来的苦果。

他人在半空,旧力已竭,新力未生,那沛然掌力被剑网死死抵住,反震之力倒涌而回,让他气血一阵翻腾,攻势顿时为之一滞,威势锐减三分!

“咕!”欧阳锋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怪叫,眼中凶光更盛。

他竟借着剑网传来的反震之力,腰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四肢在空中怪异地划动,如同青蛙蹬水,整个人竟诡异地凌空倒折而回,稳稳落回数丈之外。

刚一落地,他并未停顿,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再次伏低身体。

这一次,他周身鼓荡的真气不再是无形无质,而是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响,隐隐竟有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磅礴浩瀚的真气在他身体周围疯狂凝聚、压缩,竟在眨眼之间,幻化出一只巨大无比、通体闪烁着暗金色光芒、栩栩如生的三足金蟾虚影!

那金蟾双目赤红如血,巨口微张,发出震耳欲聋、摄人心魄的“呱——!”一声恐怖蛙鸣,实质般的音波冲击扩散开来,连远处的杨康都感到耳膜刺痛,不得不运功抵御!

金蟾虚影成型的刹那,欧阳锋双腿并拢,仿佛化作了那金蟾粗壮有力的后肢。

他猛地一蹬!

这一次,地面轰然塌陷,碎石如同箭矢般向后激射!

他整个人与那巨大的金蟾虚影合二为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以比之前更快、更猛、更凶残的姿态,再次撞向穆念慈!

金蟾虚影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撞碎!

穆念慈目睹这近乎神迹般的武功,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叹。

“好一个欧阳锋!好一个‘蛤蟆功’!竟能将真气凝形化意到如此地步!当真不负西毒之名!”

她口中由衷赞叹,但手中的剑,却比她的声音更快!

赞叹声未落,她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从之前的灵动缥缈,瞬间转为一种斩破天地、撕裂寰宇的极致狂暴!

“如此神功,值得我以此剑相敬!看我这招——‘魔剑狂澜’!”

‘魔剑狂澜’,乃是穆念慈于绝境之中,对那号称破尽天下武学的‘独孤九剑’进行极致升华与总结所得。

其核心奥义,便是摒弃一切守势,以攻对攻,以暴制暴!以无上锋芒,斩破一切虚妄!以自身之狂澜,吞噬天地之巨浪!

她身形微旋,手中那柄平凡的铁剑,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开天的神兵。

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一道!一道凝聚了她全部精气神、所有剑意、所有决绝的剑罡!

这剑罡初始细若游丝,却在离剑而出的瞬间,骤然爆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横贯天地的璀璨匹练!

剑罡之中,蕴含着无数细碎却更加锋锐的剑气漩涡,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风暴,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悍然迎向那咆哮冲来的三足金蟾!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烧红烙铁刺入冰雪的、令人牙酸的锐响!

那威势滔天、凝实如真的巨大金蟾虚影,被这道凝聚到极致的“魔剑狂澜”正面刺中!

如同最脆弱的琉璃撞上了最坚硬的钻头,暗金色的蟾影剧烈震颤,发出无声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疯狂蔓延,整个蟾影在穆念慈那道无坚不摧的剑罡冲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轰然爆碎!

无数暗金色的真气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激射,将周围的岩石地面切割得千疮百孔!

剑罡余势未消,虽已黯淡大半,却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在紧随金蟾虚影之后的欧阳锋本体之上!

“噗——!”

欧阳锋如遭万钧重锤轰击,护体真气瞬间溃散。

他口中鲜血狂喷,那血竟带着诡异的暗金色,如同他刚刚幻化出的金蟾之血。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那残余的恐怖剑罡狠狠掼飞出去,重重砸在十数丈外的崖壁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

他身体顺着岩壁滑落,瘫软在地,四肢抽搐,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癞蛤蟆,再也爬不起来。

那张曾经睥睨天下的老脸,此刻沾满血污与尘土,只剩下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绝望。

穆念慈缓缓收剑,立于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如玉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这招“魔剑狂澜”,倾注了她大半真元与心神,威力惊天动地,消耗同样巨大。

山风吹过,拂动她鬓角的发丝,带来一丝清凉。

一直静立观战的杨康,此时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穆念慈身侧。

他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穆念慈斜前方半个身位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动作,无声地宣告着守护,目光则锐利如鹰隼,冷冷地锁定了远处瘫软如泥的欧阳锋,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垂死反扑。

“咳咳……咳咳咳……”崖壁下,欧阳锋艰难地抬起头,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暗金色的血沫,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和前襟。

他的目光浑浊,却死死地看向杨康和穆念慈,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哀求:

“杨康……穆念慈……今日……今日之事……皆是我欧阳锋一人算计……与我那不成器的克儿……毫无干系……”

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后院方向,

“他……他已被你们废了武功……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求……求二位……高抬贵手……放……放他一条生路吧!”

字字泣血,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西毒的威风?只剩下一个垂死老父,为儿子求取最后一线生机的卑微。

杨康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随意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欧阳先生爱子之心,倒是令人动容。

也罢,交出‘蛤蟆功’的完整心法口诀,我便答应你,留你那宝贝儿子欧阳克一条性命,让他做个安安稳稳的废人,了此残生。”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呵呵……”欧阳锋闻言,惨然一笑,牵动了伤势,又咳出几口血。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讽刺。

想他欧阳锋一生,威震西域,以毒功和“蛤蟆功”纵横天下,只有他逼迫别人交出武功秘籍、跪地求饶的份,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自己竟也落得被人以独子性命相挟,逼问压箱底绝学的地步!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心中悔恨交加,若非自己太过自信,以为此地隐秘安全,将重伤的欧阳克也安置在此处,何至于连最后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杨康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又掠过穆念慈沉静如水的面庞。

他知道,即便自己此刻咬紧牙关,宁死不屈,以杨康的心性手段,也必定会找到后院废人般的欧阳克,用尽各种残酷手段拷问出“蛤蟆功”的秘密。

与其让儿子在无尽的折磨中痛苦死去,不如……

欧阳锋绝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妥协。

他强提住胸中最后一口气息,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我说……只求……你们……信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