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背脊瞬间一僵，额角竟沁出几滴冷汗。“师妹明鉴！”他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声音都绷紧了，“天地良心！我只是觉得…这秦姑娘的眉眼轮廓，与我…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这才多看了几眼！说不定她正是我此世的妹妹！”
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了一步，“此事尚无定论，我正打算此间事了，便亲赴洛阳仔细查证！”
卫紫绫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才缓缓点头，语气柔和下来：“原来如此。血脉之事，确实马虎不得，需得查个水落石出方好。若真是失散的妹妹，便是天大的幸事；若非，贸然相认，徒惹尴尬心伤。”
荆棘见她神色缓和，心中大石落地，顺势揽住她的纤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低沉而喑哑：“师妹…夜已深了……”
卫紫绫身形如轻盈的紫燕般倏然一闪，已翩然立于门外月光之中，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和一句带着羞意的嗔怪：“师兄！再说吧！”话音未落，紫色倩影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唉……”荆棘望着空空如也的门扉，无奈地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都老夫老妻了…怎地还这般害羞……”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海的气息，也卷走了最后一丝旖旎。
金鸡破晓，晨曦微露。
演武场上，身影翻飞，刀光剑影撕裂薄雾。
荆棘立于场中，心随意动，刀剑在他手中徐徐挥洒，不再追求裂石分金的狂暴速度，招式看似寻常，举手投足间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磅礴意志——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而锋利，寻常人靠近三尺便觉呼吸困难，如芒在背。
这正是他宗师真意日益凝聚的征兆。
前几日，敖广将从目莲密室搜刮来的阎罗秘藏献上，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那道门奇典《归藏诀》残篇以及阎罗早年习武心得。
荆棘参悟之下，《紫阳蕴气诀》第八重大圆满的境界已然松动，距离那传说中的第九重通天之境，只隔着一层极薄却极坚韧的窗户纸。
而真正令他脱胎换骨的，是与阎罗那场生死搏杀。
宗师级强者“十殿阎罗刀”的霸道威压与诡谲刀意，如同最猛烈的锻锤，将他自身萌芽的“披荆斩棘”真意反复捶打淬炼。
此刻演练，境界虽未突破，但那股唯我独尊、斩灭一切阻碍的宗师意志，已在他周身凝若实质！
宗师之境，玄之又玄。
它早已超越了招式的快慢精妙，超越了内力的深厚磅礴。
它在于心！在于意！在于那融于骨血、透出兵刃的武道意志！
荆棘的每一剑，每一刀，无需刻意催谷，自然蕴含着“破除万难”的凌厉信念——我所向，即是坦途！我所斩，必为齑粉！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缓却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荆棘心念微动，已然知晓来者何人。
他并未停下，直至谷月轩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边缘。
看着场中师弟那如渊渟岳峙、周身散发无形威压的身影，谷月轩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异与叹服：“阿棘！”他声音透着由衷的感慨，“短短时日，你的武道修为……竟已精进如斯！这…便是宗师气象么？”
荆棘手腕一翻，刀剑倏然归于鞘中，那弥漫场中的恐怖意志也随之收敛无踪，他淡然一笑：“师兄谬赞。不过是先行一步，窥得些许门径罢了。”
他目光如炬，直视谷月轩，“倒是师兄你，真气氤氲，神意内蕴，龙门已现，只差那临门一跃的契机了。”
谷月轩闻言，脸上却露出一抹深深的苦涩，摇头道：“临门一脚？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便是在这道天堑之前耗尽心血，抱憾终身。咫尺天涯，莫过于此。”
那语气中，除了对武道的敬畏，更隐含着一丝因情困心、道心蒙尘的滞涩。
荆棘笑而不语，目光洞若观火。
他这位师兄今日前来，岂会只为探讨武道？
谷月轩见他一脸了然，索性也不再遮掩，破罐子破摔般重重坐在旁边一个敦实的练功木桩上，身影透出浓浓的疲惫与迷茫。
“阿棘，”谷月轩双手撑在膝盖上，声音低沉沙哑，“我心…堵得慌。沐郡主她…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跳入火坑！我想拦住她，想带她远走高飞！可…可我更怕！我怕我这一拦，便毁了她唯一复仇的希望，我怕她余生都活在悔恨与绝望里，我怕她…恨我一辈子！”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还有那‘法外三旬’的阴云未散，江湖动荡，生灵涂炭……再加上曹师妹的心意，塔娅姑娘的处境……桩桩件件，压得我喘不过气……”
荆棘听着，开始还煞有介事地点头，待谷月轩说到后面，他脸上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哎哟，师兄，你这烦恼可真够‘丰富多彩’的啊！”他掰着手指，“家国大义、儿女情长、红颜知己、江湖乱局……啧，戏文里的状元郎都没你这么忙！”
“阿棘！”谷月轩被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气得差点噎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是真心向你求教！此刻…我心如乱麻！”
荆棘见师兄真急了，这才收敛起嬉笑，神情陡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出鞘的神锋。
他看着谷月轩那双写满困惑的眼，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师兄，你我当年握起刀剑，带好臂铠踏入这江湖，所求为何？”
谷月轩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为守护正道乾坤，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不负恩师教诲！”这是他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错！大错特错！”荆棘猛地打断他，声如断金，“我们习武，不为那虚无缥缈的‘道’，更不为做给谁看！归根结底，只求四个字——”
他踏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般刺入谷月轩眼底，一字一顿，声震心魄：
“念！头！通！达！”
“师兄，扪心自问，你现在——”
“念！头！通！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