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剑叩山门(1 / 2)

待得岳不群一行人风尘仆仆,重踏华山险峻的山道,已是半月之后的光景。

山风依旧凛冽,吹拂着众人的衣袍,也带来了山下江湖最新的腥风血雨。

嵩山派数十精锐弟子一夜之间尽数覆灭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大江南北。

整个武林都在屏息凝神,无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嵩山绝顶,等待着那位新晋的绝顶高手左冷禅会做出何等石破天惊的反击。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嵩山之上却是一片死寂,再无半点风声传出。

仿佛那些横死的嵩山弟子,不过是江湖喧嚣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真正激起,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水底,徒留江湖中人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岳不群甫一归山,未曾稍歇,便立刻着手布局。

他将令狐冲、二牛、陆大有、风笑以及一众外门弟子唤至身前,目光沉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冲儿,你与二牛、大有、风笑,带上平之,再挑选一批得力的外门弟子,即刻动身,再赴福州。”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福威镖局的旗号重新立起来,架子搭稳。如今镖局联盟势头正盛,正可借势将触角延伸至福建全境。此事关乎我华山未来财源与江湖布局,务必用心。”

令狐冲等人肃然领命,眼中俱是兴奋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这边厢弟子们刚刚领命下山,那边厢,一个娇小的身影又悄悄溜出了华山派的大门。

岳灵珊再次施展了她的“翘家“绝技,只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

宁中则拿着那信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向身旁的丈夫。

岳不群接过信,扫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这丫头……野惯了。”

宁中则轻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心早飞了。况且此次冲儿他们集体行动,声势不小,珊儿跟去,也算有个照应。”

华山派历来对亲传与内门弟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待武功修为臻至二流之境,便可自行选择下山游历,磨砺心性。

岳灵珊的武功虽未完全达标,但其机灵劲儿和轻功倒也不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许。

岳不群最终道:“罢了,由她去吧。传讯给董飞,让他暗中随行护持,务必确保珊儿周全。再告知王景,沿途后勤补给,务必及时充足,不得有误。”

安排妥当,岳不群便也不再挂心。

众弟子如猛虎下山,呼啦啦一走,偌大的华山顿时显得空寂了许多。

岳不群顿感耳根清净,连山风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闲暇时光。

他与宁中则二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重拾起往昔的默契与温情。

白日里,两人或于思过崖顶迎风论剑,剑气纵横,虽未能立竿见影地突破瓶颈,剑招却愈发圆融自如。

或于玉女峰畔并肩吐纳,内息流转,心意相通,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快活逍遥。

夜幕降临,烛光摇曳下,二人或品茗清谈,或推演武学精要,眉目传情间,尽是多年相濡以沫的脉脉温情。

华山派上下的大小俗务,自有新近提拔的亲传弟子高根明处置。

此子办事稳妥,心思细腻,虽武功尚需打磨,但处理日常事务已是绰绰有余,深得岳不群与宁中则的信任,正好让掌门夫妇得了清闲。

正当华山弟子在遥远的福州开疆拓土,跑马圈地,将“福威镖局“的金字招牌重新擦亮,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华山山门之下,却悄然迎来了几位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

来者身份显赫,气势汹汹:为首的是泰山派玉字辈耆宿长老玉玑子,须发皆白,眼神锐利。

紧随其后的是衡山派素有“金眼雕“之称的鲁连荣,目光闪烁,透着精明与算计。

而最引人侧目的,却是三位自称“华山剑宗前辈“的人物——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

这三人虽衣衫略显陈旧,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剑者的孤傲与锋锐却丝毫未减。

守门弟子不敢怠慢,急忙通报。

高根明闻讯匆匆赶来,一见这阵仗,心头便是一沉。

尤其是那三位自称“剑宗前辈“之人,目光如电,气息沉凝,绝非易与之辈。

他不敢擅专,立刻快步赶往掌门夫妇清修的精舍院落,恭敬求见。

岳不群正与宁中则在院中对弈,闻听高根明禀报“剑宗来人“,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无的晒然笑意。

他早知这些人的存在。

多年前剑气之争尘埃落定,气宗掌权后,他曾主动递出过橄榄枝,希望他们能摒弃前嫌,回归华山,重振门楣。

奈何这些人死要面子,宁可在中条山苦熬,也不肯低头。

尤其是在他岳不群突破绝顶境界,名震江湖之后,这些人更是心灰意冷,遣散了部分门徒,销声匿迹了。

如今,他们竟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

岳不群心中冷笑,不是他小觑这三人,以他们那点尚未摸到绝顶门槛的武功修为,就想来争夺华山掌门之位。

简直与自寻死路无异。

他放下棋子,与宁中则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从容起身:“根明,带路,去剑气冲霄堂。”

人的名,树的影。

当岳不群一身青衫,气度沉凝地踏入剑气冲霄堂那恢弘的大门时,堂内原本或坐或立、隐隐对峙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无论是心怀叵测的泰山玉玑子、衡山鲁连荣,还是满心不甘与战意的剑宗三人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齐齐抱拳行礼。

这是对一位当世绝顶高手最基本的尊重,无人敢托大。

岳不群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深潭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封不平身上。

这位昔日的剑宗天才,如今已是两鬓染霜,面容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愁苦,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精光四射,显示出其修为在三人中最为深厚。

岳不群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直接忽略了玉玑子和鲁连荣:“封师兄,成师弟,丛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今日联袂上山,不知所为何事。”

他将“联袂“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封不平迎着岳不群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感受到对方那如山如岳、浑然天成的宗师气度,心头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岳掌门明鉴。我封不平亦非不识时务之人。我三人武功修为,纵使捆在一起,也绝非你这位绝顶高手之敌。”

他话锋一转,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然则,我封不平练剑一生,痴于剑,诚于剑。若不能在这华山之巅,在这剑气冲霄堂内,堂堂正正地向你这位华山掌门问剑一次,我……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成不忧、丛不弃亦是挺直了腰杆,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封师兄好心气。“岳不群微微颔首,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须知自我踏入绝顶之境,这偌大江湖,便再无人敢踏上华山,向我亮剑了。”

他仿佛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人,目光淡淡转向脸色有些难看的玉玑子和鲁连荣:“玉玑子前辈,鲁师弟,今日我华山有派内私务亟待处理,不便待客。根明,代我送二位贵客下山歇息,待我处理完家务,改日再叙。”

这已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玉玑子老脸涨红,鲁连荣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羞恼。

他们本是想借剑宗之名来搅动华山风云,顺便探探岳不群的虚实,哪知对方根本不屑与他们周旋,直接扫地出门。

有心发作,但岳不群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扫过,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便笼罩下来,让他们如芒在背,到了嘴边的狠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形势比人强。

两人只得强忍怒气,勉强拱了拱手,在高根明“请“的手势下,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剑气冲霄堂,背影颇有几分仓惶。

待二人脚步声远去,堂内只剩下华山自家人。

岳不群的目光重新落回封不平三人身上,那无形的压力似乎也随之收敛了几分:“封师兄,成师弟,丛师弟,随我来吧。此等关乎华山传承的比试,正好请一位本门前辈作为见证,以示公允。”

“前辈。“封不平心头猛地一跳,惊疑不定。

江湖早有传闻,说华山上还隐居着一位清字辈的绝世高人,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其姓名行踪。

难道……传言竟是真的。

今日竟能得见。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敬畏,与同样面露惊色的成不忧、丛不弃交换了眼神,默默跟随在岳不群夫妇身后。

一行人穿过后山幽静的小径,来到一处花木扶疏、清雅别致的独立小院前。

此处灵气氤氲,远离尘嚣,显是清修宝地。

岳不群在院门前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对着那紧闭的柴扉,以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恭敬地送入院中:“风师叔,弟子不群,带了几位故人前来拜见。”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位身着灰布长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而出。

他身形挺拔如松柏,眼神清澈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海,正是隐居多年的剑圣风清扬。

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乍见风清扬面容,如遭雷击。

那刻在童年记忆深处的师叔容颜,虽经岁月打磨,那份超然物外的气度却更加卓绝。

刹那间,数十年流离的辛酸、对师门的愧疚、再见亲长的激动……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三人眼眶瞬间通红,热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几乎是扑通一声同时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颤抖,带着无比的孺慕与委屈:“不肖弟子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拜见风师叔。”

那一声“师叔“,仿佛喊出了积压心底二十余年的千言万语。

风清扬看着地上跪伏的三个中年人,看着他们斑白的鬓角与眼中滚烫的热泪,饶是以他古井无波的心境,此刻也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五味杂陈。

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为首、情绪最为激荡的封不平身上,轻轻一拂袖,一股柔和却沛然难御的力道将三人稳稳托起。“嘿。都起来吧。一个个老大不小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语气看似严厉,却难掩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