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刀挥出,必有一人殒命,效率高得可怕!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染红了地面。
仅仅一刻钟的功夫,喧嚣的营地彻底安静下来。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篝火噼啪燃烧着,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汩汩流淌的鲜血,整个嵩山驻地,已然闻之无声,再无一个活口!
岳不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臭虫。
他重新戴上斗笠,遮住了冷峻的容颜。
回程的路上,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血腥。
岳不群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二牛,可知为师今夜为何要杀尽这些嵩山弟子?”
二牛脚步沉稳,瓮声答道:“弟子不知具体缘由。但弟子深知,嵩山派必有取死之道!”
岳不群闻言,难得地发出一声轻笑:“嘿!你这刘家庄出来的憨牛,几时也学会这般滑头说话了?”
虽是调笑,语气中却并无责怪。
他笑声渐敛,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那目光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刻骨的仇恨,缓缓道:“为师的师父,我的恩师……便是被嵩山派害死的!此仇,不共戴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刘正风可以忘却师仇,与仇寇把酒言欢!但我岳不群……忘不了!这嵩山派……我灭定了!”
二牛心中一凛。
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师父身上如此浓烈、如此纯粹的杀意。
上一次,还是在长安古道,与那魔教教主东方不败道左相逢、生死相搏之时!
“二牛,”岳不群的声音将二牛的思绪拉回,“一事不烦二主。待回华山之后,由你带着林平之,即刻动身前往福州,务必将‘福威镖局’的产业,全数收回华山门下!”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行途中,若遇嵩山弟子……无论老幼,不分缘由,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停顿了一瞬,杀机四溢:“杀无赦!!!”
“弟子谨记!必不负师父所托!”
二牛毫不犹豫,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带着铁血的肃杀。
他深知此事重大,更明白师父对嵩山的滔天恨意。
对于二牛今夜的表现,岳不群心中颇为满意。
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且不问缘由,只忠实执行命令。
若是换了令狐冲或是风笑那两个心思活络、甚至可能心存“侠义”之念的弟子来,少不得要多费一番口舌解释,甚至可能节外生枝。
就在师徒二人即将返回宿地之时,夜空中,忽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箫合鸣之声。
那琴声缥缈洒脱,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淡然;箫声呜咽悠扬,却又透着一股不甘的挣扎。
两种声音交织缠绕,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不合时宜。
岳不群脚步微顿,双耳不易察觉地轻轻一动。
他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刘正风与那曲洋在此相会合奏?
心念电转间,他身形微侧,改变了方向,朝着乐声传来的方位无声掠去。
二牛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几个起落间,乐声越来越清晰。
但那琴声时断时续,似乎在反复调试着音准;箫声也偶有凝滞,仿佛吹奏者心绪难平,气息不稳。
循声而至,前方一座半山腰的破旧凉亭映入眼帘。
亭中,赫然坐着三人!
居中一人,正是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纸的刘正风,他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
他身旁,是一位头发灰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持一管玉箫,正是魔教长老曲洋!
两人身后,侍立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眉目清秀却带着惊惶之色的少女,想必是曲洋的孙女,具体名字岳不群早已不在意。
岳不群并未刻意隐藏身形,衣袂破风之声惊动了亭中人。
“谁?!”
曲洋反应极快,一把将孙女拽到自己身后,浑浊的老眼中射出凌厉的警惕光芒。
刘正风也猛地抬头,当看清月光下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绝望!
他做梦也没想到,刚刚经历灭顶之灾,好不容易与老友相会,竟会在此地遇上这位煞星!
刘正风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丹田被废、气血两亏而踉跄了一下。
他强撑着对着岳不群深深一躬,声音带着无尽的悲苦与哀求:“岳……岳掌门!求您……求您网开一面!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知道,此刻自己与曲洋,在岳不群面前,与蝼蚁无异。
岳不群步履从容,径直走到凉亭之中,在刘正风和曲洋对面的一张石凳上安然坐下。
二牛如同铁塔般默立在他身后,气息锁定了曲洋,防止其暴起发难。
月光洒在岳不群冷峻的侧脸上,更添几分肃杀。
他目光如电,先是扫过躬身不起、瑟瑟发抖的刘正风,又落在如临大敌、将孙女死死护在身后的曲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刘参将,”他刻意用了这个新称呼,“这就是你宁愿背叛师门,被废武功,逐出江湖,也要结交的‘知己’?那个让你‘不问正邪,不谈纷争,只论音律’的魔教长老,曲洋?”
刘正风身体一颤,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曲洋,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缓缓点头:“是……正是曲大哥。”
岳不群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他忽然道:“我华山派,往上数三代,皆与魔教有着血海深仇!门中多少长辈英烈,惨死于魔教之手!按常理,今夜撞见你二人,本该当场格杀,以慰先辈英灵!”
他话音一顿,看着两人瞬间煞白的脸,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念在你已是废人,也念在那所谓的‘笑傲江湖曲’的份上……”
岳不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我今日破例,给你们一个机会。奏来!让我听听,究竟是怎样的天籁之音,能让你刘正风执迷不悟至此,甘愿抛却一切!”
刘正风和曲洋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合奏了。
无需言语,默契已深植骨髓。
刘正风强提精神,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按上了琴弦。
曲洋深吸一口气,将玉箫凑近唇边。
下一刻,琴声与箫声同时响起!
初时艰涩,如同久别重逢的试探。
但很快,那琴声便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山涧清泉,奔流而下,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洒脱不羁!
箫声则如空谷幽风,盘旋而上,时而激昂如金戈铁马,时而低回如情人絮语。
两种声音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不再是简单的合奏,而是灵魂的共鸣!
那旋律悠扬而深邃,潇洒中带着阅尽千帆的沧桑,浪漫里藏着不屈命运的激昂!
它描绘着高山流水、快意恩仇的江湖画卷,诉说着挣脱樊笼、逍遥天地的终极幻想!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人心最深处,勾勒出所有江湖儿女心中那份隐秘而炽热的渴望——自由!超脱!笑傲!
纵然是心如铁石、杀意未消的岳不群,在这直击灵魂的乐音包裹下,心神也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被撼动!
眼前仿佛真的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令人心驰神往的江湖长卷。
他端坐不动,唯有那按在石桌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随着那激昂的节奏轻轻叩击着。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盘旋在寂静的山野之间,久久不散。
凉亭中一片死寂,唯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刘正风和曲洋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脸色更加灰败,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和解脱。
他们看向岳不群,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岳不群缓缓抬起眼帘,眼中那片刻的迷醉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
他看向曲洋,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既然你们如此沉醉于音律,钻研此道……”
话音未落,他身形未动,只是右手衣袖对着曲洋的方向,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拂!
“噗!”
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阴柔劲力隔空而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曲洋的小腹丹田之处!
“呃啊!”
曲洋浑身剧震,如遭重锤轰击!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由灰白转为死金,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靠在凉亭柱子上,手中的玉箫“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一身苦修多年的魔教邪功,瞬间化为乌有!
岳不群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声音依旧平淡:“……那这身害人的武功,也就不必再留着了。找个僻静地方,抱着你们的琴箫,颐养天年去吧!”
说罢,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刘正风和彻底委顿的曲洋,更未理会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径直起身,带着二牛,转身步入了凉亭外的黑暗之中。
玄色的身影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凉亭内,只剩下两个武功尽废的老人,一个惊恐的少女,还有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乐音余韵。
《笑傲江湖》曲,终究只是两个身陷正邪泥潭、无力挣脱的江湖人,在绝望中编织出的一场苦中作乐的幻梦罢了。
那旋律再美,再动人心魄,也掩盖不了现实的冰冷与残酷。
岳不群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心中最后一丝涟漪也归于平静。
他深知,若刘正风与曲洋拥有如东方不败那般睥睨天下的绝顶修为,这江湖之大,又有谁敢对他们的相交置喙半句?
实力,才是这江湖永恒不变的铁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