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雁楼刀光误(1 / 2)

“不打了不打了!打了一整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小尼姑也被你们救走了!老子先走为敬!”

田伯光扯着嗓子怪叫一声,话音未落,人已如受惊的狡兔,猛地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朝着衡阳城的方向亡命飞窜,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几片打着旋儿的落叶。

令狐冲岂容这祸害轻易逃脱?

他眼神一凛,口中低喝:“想跑?”脚下步伐玄奥一变,华山派精妙身法瞬间催动,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带起一阵疾风,紧咬着田伯光的背影便追了下去。衣袂翻飞,在身后拉出一道笔直的线。

田伯光一边将“草上飞”的轻功施展到极致,一边抽空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令狐冲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竟越追越近,不由心头暗骂:

“他娘的!这些华山弟子都是什么怪物投的胎?剑法刁钻也就罢了,怎么轻功也个个跟鬼影子似的难缠!”

他憋着一口气,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在腿上,恨不得肋生双翅。

这一场追逐,快如疾风掠地,两人身形在官道、田野间高速穿梭,带起烟尘滚滚。不过顿饭工夫,巍峨的衡阳城墙已然在望。

远远瞥见城门附近那熟悉的“回雁楼”招牌,田伯光那双贼溜溜的眼珠猛地一转,一个脱身的毒计瞬间涌上心头。

他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意,非但不入城门,反而足尖在城墙上连点数下,借力腾空,如大鸟般几个利落的起落,便直接翻上了回雁楼二层的雕花木窗,“哐当”一声撞了进去,稳稳落在楼板之上。

“小二!小二!死哪去了?好酒好肉,赶紧给老子端上来!要快!!”田伯光甫一站定,便扯开破锣嗓子,旁若无人地大声呼喝起来,声震屋瓦,震得楼板都仿佛在颤抖。

二楼原本还有两三桌食客,正自低声谈笑。

田伯光如此凶神恶煞地破窗而入,又这般嚣张呼喝,那气势顿时吓得众人脸色发白。

一个正端着盘子给邻桌送菜的小二更是腿肚子一软,差点把盘子摔了。

他一看田伯光那副江湖豪客的做派,哪里还敢怠慢?

连忙点头哈腰,声音都带着颤:“是…是!大爷您稍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说着连滚带爬地就往楼下冲去取酒菜,生怕慢了一步惹恼了这位煞星。

几乎就在小二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瞬间,一道青影如风般掠上二楼,稳稳地坐在了田伯光对面的条凳上。

正是令狐冲!他气息微促,但眼神锐利如鹰,牢牢锁定着田伯光,冷笑道:“田兄好兴致,逃命途中还不忘寻个好地方打尖?”

未等令狐冲继续发难,田伯光抢先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了把嘴,露出一副惫懒又无奈的神情:“令狐兄弟,咱们这架从晌午打到日头偏西,少说也缠斗了小半天了吧?我田伯光就算是铁打的,这会儿也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剑要拼,命要搏,可这五脏庙总得祭一祭吧?你好歹让我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也算你华山派仁义,如何?”

他故意把话说得可怜兮兮,眼睛却滴溜溜乱转,观察着令狐冲的反应。

令狐冲被他这番混不吝的说辞气笑了,忍不住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他是真没想到,这江湖上臭名昭着、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采花大盗、一流高手,私底下竟是这般滚刀肉似的泼皮无赖模样。

“田伯光,”令狐冲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转冷,“我劝你还是少耍这些滑头。老老实实自缚双手,跟我去衙门伏法认罪,岂不省事痛快?”

话音未落,令狐冲眼中寒光一闪,坐着的身形纹丝不动,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拔出腰间长剑!一道匹练似的剑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田伯光上盘要害!竟是坐着就悍然出手!

田伯光早有防备,怪叫一声:“嘿!说打就打啊!”腰间弯刀几乎同时出鞘,“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精准地架住了令狐冲这刁钻的一剑。刀光剑影瞬间在小小的酒桌上方激烈碰撞起来!

“叮叮当当!”刀剑交击之声如同骤雨打芭蕉,密集而急促。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在这方寸之地,以快打快,瞬间便过了五六十招!刀光如练,剑影如虹,劲气四溢,逼得旁边几张空桌的杯盘都微微震颤。谁也奈何不了谁,局面一时僵持。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吸气声。

刚才那个小二,此刻正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几碟小菜,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脸色惨白如纸,一步一顿,战战兢兢地挪了上来。他显然是被这近在咫尺的刀光剑影吓破了胆。

令狐冲眼角余光瞥见小二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心中不忍。他手腕一抖,长剑划出一个精妙的圆弧,“当”的一声荡开田伯光的弯刀,随即手腕一翻,“唰”地还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他对着小二尽量温和地道:“放下吧,没你的事了。”

田伯光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阴笑。他太了解这些名门正派弟子的做派了,讲究什么“侠义”、“不伤及无辜”,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弱点!

小二如蒙大赦,抖着手将酒壶和几碟花生米、酱牛肉、拍黄瓜放在桌上,连托盘都忘了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楼。

田伯光看也不看令狐冲,抓起酒壶,也不用碗,直接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抓起酱牛肉就往嘴里塞,吃得汁水淋漓,嘴里含糊不清地赞道:“嗯!好酒!肉也够味!”

令狐冲自己带的酒早先在林中就被田伯光糟蹋光了。此刻看着田伯光抱着酒壶痛饮,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郁酒香,腹中酒虫顿时被勾得翻江倒海,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可环顾四周,二楼除了他们这一桌,其他食客早被吓跑,空空如也。想喝酒?要么自己下楼去拿,可又怕这狡猾的淫贼趁机溜走。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田伯光何等眼尖?立刻捕捉到了令狐冲那瞬间的渴望和犹豫。

他故意把酒壶摇得哗哗作响,里面酒液晃荡的声音格外诱人。他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脸上堆起促狭的笑容,将酒壶朝令狐冲晃了晃:“嘿嘿,令狐兄弟,眼馋了吧?这壶好酒,你要不要也来一口解解馋?放心,我田伯光请客,管够!”那语气充满了揶揄。

“呸!”令狐冲啐了一口,脸上露出极度不屑的神情,“田伯光,少来这套!我令狐冲今日若是喝了你这淫贼一口酒,明日传回华山,我师父他老人家非得亲手清理门户,把我这逆徒活活打死不可!你信不信?”他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那诱人的酒壶。

话音落下,令狐冲不再理会田伯光的挑衅。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嘴唇几不可察地快速翕动了几下,一股细微却凝练的内力波动悄然散开——正是上乘的‘传音入密’之术,将指令直接送入了楼下掌柜和小二的耳中。

田伯光看着令狐冲突然凝神运功,周身气息隐晦波动,消耗不小的样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嘀咕:“这小子搞什么鬼?不喝酒运什么功?吓唬老子?”

没过多久,楼梯再次响起脚步声。还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二,这次他双手端着一个更大的托盘,上面赫然摆着两壶未开封的上好汾酒!他小心翼翼地将两壶酒放在令狐冲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像避瘟神一样飞快地退了下去。

令狐冲看着面前两壶美酒,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随手拍开一壶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盖过了田伯光手中那壶。

田伯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令狐冲刚才是在用内力隔空点酒!他心中暗惊于令狐冲内功修为之高深,嘴上却不肯认输,眼珠再次急转:不行,计划不能泡汤!他猛地将手中酒碗一摔,厉喝道:“想喝酒?没门!”

同时左手快如闪电地探出,抓住弯刀刀柄,“锵啷”一声寒光出鞘!目标并非令狐冲,而是直劈向那两壶刚送上来的美酒!刀光如匹练,狠辣决绝!

“卑鄙!”令狐冲早有防备!几乎在田伯光手动的同时,他放在桌上的长剑已然化作一道惊鸿!剑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横截在刀光之前!

“当!”火星四溅!刀剑再次狠狠碰撞!

那小二本就惊魂未定,一直躲在楼梯口偷看,此刻骤然见到雪亮的刀光朝自己劈来,吓得魂飞天外,“妈呀!”一声惨叫,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一屁股重重跌坐在楼梯上!

手中托盘连同那两壶珍贵的汾酒,脱手飞出,“啪嚓”、“哗啦”两声脆响,在楼板上摔得粉碎!浓郁的酒香如同炸开一般,瞬间弥漫了整个二楼空间,酒液流淌了一地。

闻着这醉人却浪费的满楼酒香,令狐冲心疼得嘴角都抽搐了一下。他强压怒火,从怀中摸出约莫二两碎银子,看也不看,手腕一抖,银子便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瘫坐在楼梯上、惊魂未定的小二怀中。

“小二受惊了,拿着银子压压惊,下楼去吧!此地危险!”令狐冲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救命!”小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银子,涕泪横流地连连作揖,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哈哈哈!好酒!可惜喽!”田伯光看着地上的碎瓷和酒渍,得意地放声大笑。他本意就是制造混乱,这一刀虽未毁掉酒,却成功吓跑了小二、摔碎了酒壶,效果甚至更好。

令狐冲猛地转过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死死盯着田伯光:“田伯光!亏你还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二,很有意思吗?!这就是你万里独行的威风?!”声音如同寒冰,充满了鄙夷。

田伯光被令狐冲这凌厉的目光和质问噎得一滞,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讪讪之色,但随即又强撑着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低下头抓起盘中剩下的牛肉,更加凶狠地大嚼起来,仿佛要将那股被质问的尴尬都嚼碎咽下去,只是眼珠依旧骨碌碌乱转,寻找着脱身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