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婆和赵婆婆只觉得一股沛然大力涌来,如同被狂奔的烈马撞中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砰!”两声闷响,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两人眼前发黑,气血翻涌,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张婆婆捂着剧痛的胸口,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惊恐地看着床上依旧在痛苦翻滚的宁中则,再也不敢上前了。
赵婆婆也吓得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守在产房外的郭老,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宁中则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他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视如己出,此刻听着这如同濒死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华山剧变、同门惨死的那个夜晚,那种无力回天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下那依旧被风雨笼罩的方向,老眼含泪:“岳小子……岳小子你倒是快回来啊……”
而隐在产房外不远处一棵虬劲古松阴影里的风清扬,此刻也再无法保持那份世外高人的淡然。
他雪白的须眉在风雨中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焦灼和心疼。
宁中则那一声声痛呼,如同重锤敲打在他心头。
他答应了宁清林要照拂这对师侄,更亲眼见证了岳不群和宁中则这对小儿女的情深义重。
若是今日宁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他风清扬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宁清林和岳不群那小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风清扬的脑海:“不行……不能让她放弃……”
什么惊世骇俗,什么暴露行藏,此刻都顾不得了!
救人要紧!
风清扬猛地深吸一口气,精纯无比的内力瞬间在胸腹间鼓荡,仿佛江河奔涌!
他嘴唇微动,一缕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般的内力束成一线,无视了风雨的阻隔,无视了墙壁的障碍,精准无比地送入了那间充斥着痛苦呻吟的产房,直接钻入了宁中则的耳中!
那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得如同在宁中则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她所有的痛苦呻吟:“宁丫头!听得到吗?我是风师叔!”
“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你的岳师兄了吗?!”
“你难道不想让他亲眼看看你们的孩子?!”
“想想岳不群!他正在山下为你浴血奋战!他还在等你!等着看你们的孩子!你忍心让他回来,只看到一片冰冷吗?!给我振作起来!把孩子生下来!和他一起,等岳不群回来!!”
这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当头棒喝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宁中则被痛苦淹没的混沌意识!
“师……师兄……”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宁中则剧烈翻滚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因剧痛而失神涣散的美眸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神采!
那神采迅速凝聚、燃烧,最终化作两团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
岳不群!
她的师兄!她的丈夫!那个此刻正在山下风雨中为她遮风挡雨、浴血厮杀的男人!
她还要等他回来!
她还要让他亲手抱一抱他们的孩子!
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怎么能让他承受失去她和孩子的痛苦?!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灵魂深处涌出,瞬间压倒了那令人绝望的剧痛!
宁中则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她浑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将即将冲口而出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再翻滚。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重新平躺回那张凌乱污浊的床铺上。
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发丝和衣襟,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墙角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的产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两位……婆婆……对不住……刚才……是我失态了……现在……请你们……帮帮我!帮我……把孩子……生下来!”
说完,她一把扯过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口中,用牙齿死死咬住!
布巾瞬间被涎水和血水浸透。
她那双因为用力过度而指甲翻裂、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抓住了身下早已破烂不堪的床单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
那姿态,充满了武者面对绝境时永不屈服的倔强!
那是属于华山女侠宁中则的骄傲!
张婆婆和赵婆婆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
她们看着宁中则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看着她口中死死咬住的布巾,看着她那紧握床单、青筋毕露的双手……一股莫名的勇气和责任感,瞬间冲散了她们心中的恐惧。
张婆婆第一个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好!好!夫人!老身来了!”
赵婆婆也精神大振,扑到另一边,双手沉稳地按在宁中则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感受着那里面小生命的律动,开始有节奏地引导、推揉:“夫人!您跟着老身的节奏!吸气——用力——!”
剧痛依旧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宁中则的神经,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她彻底撕裂。
口中的布巾被她咬得咯吱作响,几乎要碎裂开来。
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岳不群!
他在山下!
他需要她!他们的孩子需要她!
她要活下去!带着孩子一起活下去!
每一次宫缩来临,她都拼尽全身的力气,顺着产婆的引导,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转化为推动新生命的力量!
她感觉自己的骨盆仿佛要被撑裂,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魂似乎都要被这巨大的力量挤出体外!
汗水、血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但她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越来越旺!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又仿佛在强烈的意志下被压缩得极其短暂。
就在宁中则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意识即将再次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那最后一口气就要彻底溃散的时候——
一声清脆、响亮、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如同划破漫长黑夜的第一缕曙光,又如同九天之上骤然炸响的惊雷,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充满了整个产房!
这哭声如此嘹亮,如此充满活力,瞬间冲散了屋内弥漫的血腥与绝望!
张婆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个浑身沾满胎脂、正在放声大哭的婴儿:“生了!生了!天啊!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宁中则口中紧咬的布巾,终于无力地松开,滑落下来。
她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离水许久终于回到水中的鱼。
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和……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贪婪地、无比温柔地看向那两个被产婆捧在手中的、皱巴巴却充满生机的小生命。
那是她和岳不群的孩子!他们的血脉延续!
就在此刻,屋外,那肆虐了不知多久的狂风暴雨,仿佛被这新生的啼哭声所震慑,竟也骤然停歇!
风,停了。
雨,住了。
只有婴儿那充满生命力的、此起彼伏的嘹亮哭声,在突然变得寂静的华山绝顶,久久回荡。
山下,血雨腥风的山坪。
岳不群手中的长剑,正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紫色闪电,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意,刺向一名死士因招架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
紫霞真气在剑尖吞吐,发出尖锐的厉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岳不群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连接着血脉的弦,在遥远的地方被骤然拨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流遍全身!
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一种新生的喜悦和无尽的牵挂!
他刺出的剑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紫霞真气在经脉中不受控制地一阵剧烈翻涌!
剑尖最终还是刺入了那名死士的咽喉,带出一溜血花。
但岳不群脸上的杀意却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狂喜所取代!
他猛地收剑,霍然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直射向那华山绝顶的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师妹……孩子……”
就在他心神激荡、剑势微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数点幽蓝的寒芒,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刁钻狠辣地自侧后方激射而至!
那是另外几名死士抓住机会发出的淬毒暗器!
一直如同磐石般守护在侧翼、警惕着其他方向的董飞,瞳孔骤然收缩!
快剑如惊鸿般刺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