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一顿，手腕一抖，“噌啷”一声清越龙吟，长剑终于出鞘！
剑光乍现，如云似雾，缥缈难测！
正是衡山派镇派绝学——“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这套剑法，据传乃是一位性情诙谐、酷爱变戏法的衡山前辈，将戏法中的幻化之道融入剑术所创。
其精要，全在一个“幻”字！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防不胜防。
莫大性情看似愁苦，实则心思玲珑，与这路剑法极为契合，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堪称其压箱底的绝技！
剑光如云海翻腾，瞬息万变，瞬间将左冷禅笼罩其中。
左冷禅只觉眼前剑影重重，四面八方皆是森寒的剑尖刺来，难辨真假！
他心中微凛，嵩山剑法讲究气势森严，如长枪大戟，纵横千里，乃是堂堂正正之师。
骤然对上这等以奇诡变化、惑人心神见长的剑招，左冷禅顿感束手束脚，应对起来颇有些滞涩。
他手中阔剑挥动，沉稳格挡，虽守得严密，一时竟也被那变幻莫测的剑光逼得稍落下风，难以展开他那刚猛霸道的攻势！
然而左冷禅心志何等坚毅？
他迅速定下心神，想出了应对之策。
管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力降十会！
无论莫大从哪个角度攻来何等精妙的虚招实招，左冷禅皆紧守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更重要的是，每一次双剑相交，他都暗中催动体内雄浑的内力，狠狠震向莫大的剑身！
“铛！铛！铛！”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一股沛然巨力沿着剑身传来！
莫大手中所持虽是上好的软钢长剑，韧性极佳，却也经不住这般频繁剧烈的硬撼。
更关键的是，莫大的内力修为，终究比左冷禅逊色一筹！
几次硬碰下来，他握剑的虎口已被震得微微发麻，手臂酸胀，气血也隐隐翻腾起来。
左冷禅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以力破巧，以深厚的根基，硬生生耗垮他！
莫大何等聪明，岂会看不穿左冷禅的盘算？
他心中暗叹一声。
自己这路“云雾十三式”固然精妙，但消耗心神内力亦是极大，若被对方拖入消耗战的泥潭，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可不是泰山天门，使的也不是那一旦发动便难以停下的“十八盘”。
只见他剑势陡然一变！
剑光依旧缭乱，但其中那股缥缈云烟的“幻”意却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迅疾直接的刺击！
正是衡山剑法中另一路以速度见长的“幻剑式”！
此招虽也带个“幻”字，但与“云雾十三式”的神髓相去甚远，威力更是天差地别。
莫大以此招掩人耳目，只为节省内力，伺机而动。
左冷禅何等眼力？
仅仅三招过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剑光中的变化。
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幻影消失了，剑路变得清晰直接了许多！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被戏耍的怒火！
这莫大，竟敢用这等粗浅剑法来糊弄于我？！
盛怒之下，左冷禅决定不再纠缠！
他眼中寒光爆射，舌绽春雷，暴喝一声：“破！”
手中那柄沉重的嵩山阔剑，挟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气势，毫无花巧地一招“开门见山”，朝着莫大当头猛劈而下！
剑风呼啸，劲气四溢，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阻碍都劈成两半！
他要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这烦人的“幻影”！
莫大岂会让他如意？
他等的就是左冷禅这含怒一击！
就在那开山巨剑带着骇人风声即将临头之际，莫大那愁苦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
他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轻飘飘地向后滑开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劈！
同时，手腕一抖，那看似平凡的“幻剑式”骤然消散，精妙绝伦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再度展开！
重重剑影，如云似雾，再次将左冷禅裹入其中！
他竟是故技重施，以更灵动飘逸的身法，继续与左冷禅缠斗！
左冷禅这势在必得的一剑劈空，巨力无处宣泄，反而带得自己气息微微一滞。
眼见莫大又如泥鳅般滑开，再次使出那套令人心烦意乱的剑法，死缠烂打，左冷禅胸中怒火如炽，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脸色铁青，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暗地里，丹田内力疯狂催动，灌注于右臂之上！
阔剑之上，隐隐泛起一层冰冷的白芒！
他已打定主意，下一剑，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震断莫大那柄烦人的软剑！
看你还如何幻化！
然而，就在左冷禅杀心已起，内力将吐未吐的刹那！
场中异变陡生！
那原本攻势如潮、剑影漫天的莫大，身形猛地向后飘退丈余！
手腕一翻，“唰”的一声，长剑竟已干脆利落地还入鞘中！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征兆！
他双手抱拳，对着正欲全力扑来的左冷禅，依旧是那副愁苦万分的表情，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左师兄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莫大自愧弗如，再斗下去也是徒劳。甘愿认输！”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偌大的封禅台，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旋即，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轰然炸开！
“什么？认输？！”台下的江湖群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明明还是莫大凭借精妙剑法占据上风，逼得左冷禅左支右绌，怎么转眼之间，这位衡山派的高手就主动认输了？
“搞什么名堂？！”“刚才不是压着嵩山打吗？”
“怎么突然就认输了？”“莫不是怕了嵩山派？”
“我看有古怪！”“嵩山是不是在打假剑？给了衡山什么好处？！”
质疑声、喝骂声、哄笑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向场中。
许多人觉得这场比试虎头蛇尾，透着说不出的蹊跷，甚至怀疑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面对满场的哗然与无数道质疑的目光，莫大却恍若未闻。
他看也不看脸色已变得铁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左冷禅，对着场边高台上的衡山掌门方向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抱着他那把古朴长剑，佝偻着背，如同一个寻常的失意书生，飘然走下演武场。
那份洒脱与淡然，仿佛刚才认输的并非是他自己。
场中，只剩下左冷禅一人，孤零零地持剑而立。
他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明明武功更高！
他明明已经准备全力一击，彻底击溃对手！
可对方却……却在他发力前的一刹那，轻飘飘地认输了？！
这算什么？！
这感觉，比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还要难受！
就像积蓄了全身力量的一拳，狠狠打在了空处，不仅无处着力，反而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愚弄的小丑！
就在群情汹涌，左冷禅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中暴怒，想要对着莫大的背影厉声质问之时。
场边，一直静观其变的方正大师，适时地向前一步。
他并未高声喝止，只是运起佛门精纯内力，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阿弥陀佛。此战结果已明。嵩山左冷禅，胜出！”
“少林大师发话了！”
“是方正大师！”
“那……那看来是真的了？”
“少林总不会偏袒嵩山吧？”
台下议论声虽然依旧未歇，但质疑和喧哗的声浪，却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隔，瞬间小了下去。
少林数百年积威，在江湖中如同定海神针。
他亲口宣布的结果，纵有万般疑惑，也无人敢再当众质疑。
喧嚣渐渐平息，但无数道目光依旧聚焦在左冷禅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意味——怀疑、不解、嘲弄、同情——却如芒在背。
左冷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剑入鞘，对着方正大师的方向微微抱拳，算是谢过解围之意。
随即，他转身，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嵩山阵营。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之上。
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冰冷。
方正大师看着左冷禅离去的背影，又望了一眼衡山派莫大消失的方向，宣了一声悠长的佛号，声传四方：“请诸位稍安勿躁。最终决战，华山岳不群，对阵嵩山左冷禅！一炷香后，盟主之争，终见分晓！”
封禅台的气氛，随着这声宣告，瞬间被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的议论、猜疑、不满，都被即将到来的巅峰对决所取代！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灼灼地射向华山与嵩山两派阵营的核心！
华山旗下，岳不群缓缓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刚刚走回阵营、浑身散发着冰冷寒意的身影——左冷禅。
两人的视线，在无数目光的交织中，于半空无声碰撞！
空气中，仿佛有冰冷的火花迸溅！
宁中则紧紧抓住了岳不群的衣袖：“师兄……你千万要小心！”
岳不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定着左冷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沉静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轻敌，只有一种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以及……深藏于平静海面之下的，无匹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