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林负手立于华山旗帜下,目光如电,紧紧锁住场中缠斗的身影。
眼见岳不群在泰山“十八盘”剑网里腾挪,眉头不由得微蹙起来。
他低声对身侧的长老道:“泰山这路剑法,是昔年一位高人观十八盘险道所创。”
那蜿蜒山径,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凶险奇绝,尽数化入剑招。
与八卦门的游身掌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剑越盘越高,越行越险,剑势也随之愈发狠辣。
若不能在其初展锋芒时破其节奏,只会被这越来越密的剑网死死困住,难以脱身!
一旁的宁中则同样识得这路威名赫赫的剑法,俏脸上不禁浮起忧色,十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她目光紧紧追随着岳不群飘忽的身影,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场下群雄只见天门道长攻势如潮,剑光霍霍,将岳不群迫得步步后退,似乎只有招架之功。
不少人大声为天门喝彩,以为泰山胜券在握。
然而,高台上几位掌门与真正的高手眼中,却看得分明。
岳不群虽守不攻,但门户守得异常严密,气定神闲,呼吸丝毫不乱。
两人看似胶着,实则岳不群脚下生根,稳若磐石,并未真正落了下风。
身处剑网核心的岳不群,只觉身周剑风呼啸,压力却远不如旁观者想象的那般沉重。
他已试出天门内力修为比自己逊色一筹。
双剑每一次交击,对方剑身上传来的力道都清晰地印证了这一点。
只需他骤然发力,硬碰硬地震开天门长剑,胜负立时可分。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如此蛮横破招,泰山颜面何存?
他心中早有计较,只凝神以待,等待一个既能取胜又不失体面的契机。
岳不群心中默数,天门道长已依着“十八盘”的剑路疾转十二圈。
剑光愈发缭乱,剑招也越发狠厉刁钻。
但岳不群敏锐地察觉到,每一次双剑交击,对方剑上蕴含的力道却在悄然减弱!
他知道,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果然,当天门再次强行旋身,欲催动更凌厉的下一式时,内力不济的滞涩感终于无可避免地显露出来,身形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岳不群眼中精光暴涨!
华山长剑如蛰伏已久的毒龙,骤然昂首!
只听“嗤”的一声裂帛轻响,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疾刺而出!
正是华山绝学——“太岳三青峰”!
第一剑,快如闪电,直指天门中路空门!
天门道长脸色剧变,仓促间勉力回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他手臂巨震,连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岳不群剑势毫不停滞,第二剑紧随而至,剑尖划出一道更凌厉、更迅疾的弧光!
这一剑,蕴含了他蓄势已久的内力,剑风呼啸,势不可挡!
“锵啷!”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天门手中那柄宽厚的松纹古剑,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荡开,高高扬起!
整个胸腹要害,瞬间暴露在岳不群剑锋之下!
封禅台上,惊呼声四起!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方才还看似旗鼓相当的两人,胜负竟在眨眼间逆转!
然而,岳不群的第三剑并未刺出。
他手腕倏然一沉,长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唰”地一声,干净利落地还剑入鞘。
随即抱拳,对着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天门道长朗声道:“天门师兄,承让了。”
姿态从容,气度雍容。
天门道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
他亦是光明磊落之人,明白对方已是手下留情。
他收剑回礼,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叹服:“岳师弟内力雄浑,剑法精绝,天门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多谢师弟剑下留情!”
他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扭捏作态,倒显出几分泰山弟子的豪迈气概。
场边,方正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清晰地传遍全场:“阿弥陀佛!此战,华山岳不群,胜!”
结果宣布,台下顿时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许多江湖客面面相觑,困惑不已:“这……这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天门道长压着打吗?”“怎么一转眼就败了?岳不群那两剑……好快!”
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胜负已分,完全没看明白其中关窍。
然而高台之上,各派掌门与真正的高手心中却是雪亮。
泰山掌门玉松子脸色微沉,低哼一声。
衡山掌门若有所思。
嵩山李贺云则捋着短须,眼中精光闪烁。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绝非侥幸。
岳不群无论是内力修为,还是剑术造诣,都实实在在地压了天门一筹。
那看似被动的防守,实则是游刃有余的掌控。
最后那两剑,时机、力道、分寸,拿捏得妙到毫巅,更显其功力深湛。
恒山净心师太转向宁清林,合十为礼,声音清越平和:“阿弥陀佛。宁掌门,恭喜华山后继有人。岳师侄气度沉稳,剑法已得华山精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宁清林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连连摆手:“师太过誉了,劣徒这点微末道行,还差得远呢,还需勤加苦练才是。”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那抹欣慰与自豪,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此刻,最专注的观战者,无疑是嵩山阵营中的左冷禅。
他双手抱胸,目光如冰,死死锁定着刚刚走下场的岳不群。
他心知肚明,最终的对手,必是此人无疑!
方才岳不群击败天门那两剑,快则快矣,狠则狠矣,但落在左冷禅眼中,却让他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弧度,心中暗忖:“若这‘太岳三青峰’便是你的底牌……哼,今日盟主之位,非我莫属!”
一旁的嵩山掌门李贺云敏锐地捕捉到了爱徒神情的变化。
他微微侧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左冷禅耳中:“冷禅,切莫大意轻敌!方才岳师侄所用,乃是华山派上乘剑法‘太岳三青峰’!此招连环三剑,一剑强似一剑,如三峰叠嶂,威力层层递进!天门只接了两剑便已落败,那威力最为惊人的第三剑,你尚未得见!”
他语气凝重,带着告诫之意。
左冷禅心头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沉声应道:“是!弟子明白!”
岳不群与天门各自返回本阵,境遇自是截然不同。
泰山派那边,玉松子掌门只是对天门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去勤修便是。”
然而周围几位师叔辈的长老,脸色却颇为难看,低声的冷嘲热讽已隐隐传入天门耳中:“哼,二流巅峰竟挡不住人家两剑……”
“平日练功怕是不够勤勉吧?”
天门道长性格刚毅,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翻腾:勤学苦练,日后定要赢回来!
华山阵营这边,则是一片欢腾喜悦。
宁清林难得地对着岳不群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颔首道:“不错,进退有度,顾全大局,没丢为师的脸。”
话音未落,宁中则已如一阵风般扑到岳不群身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刚才那剑网看着好吓人!快让我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当真伸手在岳不群肩背手臂上摸索检查起来,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与亲昵,看得旁边恒山派几位年轻的小尼姑面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去。
岳不群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弄得颇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的小手,温言道:“师妹放心,我没事。天门师兄武艺虽高,终究尚未臻至一流之境。他那‘泰山十八盘’固然精妙,但最后急转强攻,内力已然不济,露出破绽,我才得以破之。赢得不算艰难。”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场胜利,对他而言,确实只是为即将到来的真正决战——对阵左冷禅——所做的热身罢了。
宁中则却仍不放心,一双明眸紧盯着岳不群的脸,小声道:“师兄,若真受了暗伤,待会对上左冷禅那煞星,千万莫要硬撑!咱们……咱们弃权也是可以的!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岳不群看着她写满担忧的娇俏脸庞,心中暖意流淌。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那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低笑道:“傻丫头,就这么信不过你的夫君么?师兄真的、真的毫发无伤。放宽心吧。”
这亲昵的动作和“夫君”二字,顿时让宁中则羞得满脸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红霞,方才自己那大胆检查的举动,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阿弥陀佛!”方正大师那蕴含浑厚内力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打断了场边各异的情绪,“时辰已至,有请嵩山左冷禅、衡山莫大,登台比试!”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回中央的演武场。
只见场中两人,已相对而立。
嵩山左冷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一股睥睨天下的凛冽霸气自然散发,仿佛一柄出鞘的寒刃,锋芒毕露。
他对面的衡山莫大,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身形微佝,抱着一柄古朴长剑,像极了为生计发愁的落魄书生。
这一刚一柔,一霸一愁,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场下的岳不群凝神细观,心中微动。
他察觉到莫大身上偶尔泄露出的气息,已然稳稳站在二流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流的门槛,那份内敛的锋芒,不可小觑。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此战之中,此人不会临阵突破吧?”
左冷禅对莫大的审视则显得漫不经心。
两个月前,一个二流巅峰的对手或许还能让他稍加留意。
但如今,他已是一流高手之境,眼界自然不同。
在他眼中,二流巅峰,已然算不上什么值得警惕的对手了。
他眼神淡漠,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两人依礼抱拳。
左冷禅声音冰冷:“请!”莫大则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愁眉苦脸地道:“左师兄,请指教。”
话音未落,莫大愁苦的脸上精光一闪!
他身形骤然启动,并非拔剑强攻,而是如同鬼魅般绕着左冷禅疾走起来!
手中那柄古朴长剑并未出鞘,但身法飘忽不定,带起道道残影,竟让人一时难以捕捉其真身所在!
这正是衡山派名动江湖的轻功绝技——幻影步!
莫大以此步法配合尚未出鞘的长剑,营造出重重虚影,惑敌耳目。
左冷禅眼神一凝,嵩山剑法讲究大开大阖,气势压人,对这种以诡变灵动见长的身法,一时竟有些难以锁定目标。
他冷哼一声,并未急于出剑,而是气沉丹田,渊渟岳峙般站定,以不变应万变,凝神感应着莫大的真实方位。
莫大见左冷禅不为所动,心知仅靠身法难以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