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再无他物。”
最后,他写下:
“吾此生,甘愿清贫,非不能富,实不忍也。不忍浪费国家一钱一粮,不忍耗费家庭一分一毫。今国已强盛,家亦安康,吾心足矣。唯一心愿,便是化作尘土,归于我曾誓死守护之地。此愿至简,望尔等体谅。”
“父(祖父)绝笔”
傅水恒
公元二零XX年X月X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将遗嘱仔细折好,放入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好口,然后在封面写上“傅嘉陵 亲启”字样,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疲惫。他重新坐回那张旧藤椅,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他微微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恬淡而满足的微笑。
几天后,傅水恒安详地走完了他传奇而又平凡的一生。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就像睡着了一样。
傅嘉陵和傅博文看到遗嘱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父亲(祖父)这极其简单、却又重若千钧的遗愿深深震撼。傅嘉陵,这个年过半百的汉子,捧着那张轻飘飘的信纸,却觉得有万钧之重,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想起父亲一生节俭,一件中山装穿了十几年,领口、袖口都磨白了也舍不得扔;吃饭时,一粒米掉在桌上都要捡起来吃掉;国家给的任何补贴、慰问品,他总是推辞,说“给更需要的同志”。他总以为父亲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习惯如此,却从未想过,这份“清贫”背后,是如此深沉的家国情怀和对牺牲战友的深切缅怀。
傅博文,这个在大学里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人,看着祖父那力透纸背的遗嘱,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从小听祖父讲那些抗战故事长大,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触摸到祖父那颗滚烫的、从未因岁月而冷却的赤子之心。化作尘土,归于大行山……这是何等纯粹、何等崇高的精神境界!
他们没有违背老人的意愿。一切从简。没有灵堂,没有哀乐,没有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只是在老屋里,设了一个小小的遗像摆放处,供至亲告别。
消息还是在村里传开了。乡亲们自发地来到傅家老屋外,默默地站着,没有人喧哗,没有人进去打扰,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与不舍。老支书带着几位村干部,红着眼眶,在傅水恒的遗像前深深三鞠躬。
处理完后事的琐碎手续,傅嘉陵和傅博文带着那个装着骨灰的普通木盒,踏上了北上的旅程。他们选择了火车,普通的硬卧车厢,就像傅水恒生前出行可能会选择的方式一样。
列车隆隆,穿过江南水乡,越过江淮平原,窗外的景色由青翠变为苍黄,再由苍黄染上北地的雄浑。傅嘉陵抱着父亲的骨灰盒,一路沉默。傅博文则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河,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祖父遗嘱上的话语。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大行山深处。这里山峦起伏,沟壑纵横,秋意已浓,层林尽染,一片肃穆壮阔。他们没有找导游,没有惊动当地政府,只是凭着傅水恒生前偶尔提及的一些模糊地名和地形特征,选择了一座看起来寻常却又显得格外雄伟的山峰。
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攀登,空气清冷而纯净。终于,他们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脊。这里,可以俯瞰连绵的群山,可以感受浩荡的山风。
傅嘉陵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骨灰。他看了一眼儿子,傅博文郑重地点了点头。
傅嘉陵双手捧起一把骨灰,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骨灰向着山谷的方向,奋力扬去!
“爹——!您回家了——!”他嘶哑着喉咙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傅博文也捧起骨灰,高高扬起:“爷爷——!您和您的战友们,在一起了——!”
山风呼啸而来,卷起那些细碎的灰烬,如同无数洁白的蝴蝶,又如同缥缈的轻烟,打着旋,向着湛蓝的天空,向着苍茫的群山,向着深邃的谷底,纷纷扬扬地飘散开去。它们融入风中,融入阳光里,融入这片浸染过鲜血和汗水、见证了牺牲与胜利的古老土地。
那一刻,阳光穿透云层,为整座大行山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傅嘉陵和傅博文仿佛听到,在那猎猎的山风中,隐隐传来金戈铁马的嘶鸣,传来战士们冲锋的呐喊,也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清脆的“叮”声,如同系统最后的、欣慰的叹息。
父子二人相拥而立,泪流满面,心中却没有太多悲伤,只有一种浩荡的平静与崇高的敬意。
傅水恒,这位来自异世的穿越者,这位曾拥有系统加持的“幸运儿”,这位甘愿一生清贫、将一切都奉献给家国的老人,最终以他最希望的方式,回归了他魂牵梦萦的战场,与他逝去的战友和那段峥嵘岁月,永远地融为了一体。
他的遗嘱,简单至极,却道尽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也叩问着后世每一个人的心灵:试问世间,能有多少人,能如他这般,一生恪守初心,甘于清贫,不忍浪费国家与家庭一分一毫,最终的心愿,又是如此的简单而纯粹?
扪心自问,我是做不到!唯余无限敬仰,长留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