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回归自然。(1 / 2)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太行山深处,一块被傅水恒握了三十年的山石温润如玉。

年轻的生态学家陈学明带领团队进山时,发现本该荒芜的山谷里开满了野花。

当地老人说:“傅老说过,石头记得所有人的温度。”

当夜,团队成员们围坐篝火旁,不约而同地梦见了同一个身影——傅水恒正俯身将种子埋进焦土。

次日清晨,第一只多年未见的山雀回到了这片森林。

---

山,是太行。

不是江南那般青翠婉约的山,是北地的山,莽莽苍苍,像远古巨神沉睡的脊梁,裸露着青灰色的岩石,褶皱里藏着风霜雨雪千万年的刻痕。深秋的风已经很有力道,呼啸着从山隘间灌进来,带着枯草与松针的清冽气息,刮在脸上,微微的刺疼。陈学明站在一处缓坡上,深吸了一口这凛冽的空气,胸腔里那点从都市带来的浊气,仿佛一瞬间被荡涤一空。

他身后,几个年轻的团队成员正手脚并用地从更陡峭的坡下爬上来,喘着粗气,夹杂着几句对山路难行的抱怨,很快又被风吹散。他们是生态学、植物学、地质学领域的青年才俊,怀揣着数据和理想,跟着他这位年轻的副教授,来到这太行深处,进行一项名为“战后生态恢复评估与示范”的科考项目。选择这里,不仅仅因为这片区域在史料记载中曾是几十年前那场惨烈拉锯战的战场之一,生态破坏极其严重,更因为,一个人曾在这里归隐。

傅水恒。

这个名字,在陈学明心里,在许许多多如他一般的后来者心里,重若千钧。不是教科书上干巴巴的符号,也不是纪念馆里被固定了姿态的雕像,而是一个隐约的、却始终存在的精神坐标。他读过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傅水恒的只言片语,那场轰动一时的庭审记录,那些在民间悄悄流传的手抄笔记,还有那张广为流传的、他晚年立于山崖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清癯、沉默,眼神却像这太行山的石头,历经风雨,内里却蕴含着难以磨灭的坚硬与光润。

此行,某种意义上,是一次瞻仰,一次精神的溯源。他想亲眼看看,傅水恒选择最终归隐的,究竟是一片怎样的土地。

“陈老师,导航显示,前面那片山谷,就是史料里记载的,战斗最激烈、后来被反复轰炸的区域,也是…傅水恒先生归隐地的大致范围。”团队里负责地理信息系统的研究生小李,举着定位仪,凑过来说。

陈学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视线所及,是连绵的、沉默的山体。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预想里的荒芜死寂、怪石嶙峋。相反,一大片起伏的谷地铺陈在群山环抱之中,深秋的色彩在这里渲染得淋漓尽致。槭树、黄栌、橡树的叶子,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力,呈现出金红、赭石、明黄交织的绚烂。间或还有几株松柏,固执地涂抹着深翠。这色彩过于浓烈,几乎有些不太真实,像一幅肆意挥洒的油画。

“这…不像被战火彻底蹂躏过的样子啊。”植物学专业的小张也爬上来了,扶了扶眼镜,惊讶地望着那片山谷,“按照资料,这里的表层土壤应该都被掀翻过,植被恢复会极其缓慢。可现在这长势…”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陈学明压下心中的诧异,带头向谷口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与预期背离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脚下的土地是松软的,覆盖着厚厚的、腐烂到不同阶段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像踩在海绵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属于森林深处的气味——腐殖土的醇厚,菌类的微腥,还有某种不知名野花残留的、极淡的甜香。鸟鸣声不算密集,但偶尔从林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叫,足以划破山间的寂静,证明着生命的活跃。

他们按照预定方案,开始布设样方,采集土壤和植物样本。工作琐碎而严谨,年轻人很快投入进去,记录、测量、讨论。陈学明则走得稍远一些,他想寻找一些更直接的、属于过去的痕迹。

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他发现了几段残存的、低矮到几乎与地面齐平的夯土墙基,被茂密的苔藓和地衣覆盖着,若不细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旁边,散落着几块明显被高温灼烧过的、釉化的黑色碎块,不知是瓦砾还是别的什么。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那粗糙冰冷的黑色表面,试图感受几十年前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所残留的温度,却只感到一片沁入骨髓的凉意。

战争。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汇,沉重而抽象。他这一代人,是远离了硝烟的一代,只能在故纸堆和影像资料里想象其残酷。而此刻,指尖的触感,与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山谷,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割裂。

“后生,找什么呢?”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陈学明悚然一惊,回头看见一个老人。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裤,身形佝偻,脸上沟壑纵横,像是把太行山的褶皱都长在了脸上。他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仿佛本就是这山的一部分。

“老伯,我们是来做生态考察的。”陈学明连忙站起身,礼貌地回答,“看看这片山的恢复情况。”

老人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那些仪器和设备上短暂停留,又落回陈学明脸上。“考察…傅老头待过的这地方?”

陈学明心中一动:“您认识傅水恒先生?”

“认识?”老人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像是在笑,又像是感慨,“算是吧。他刚来那会儿,我就住山那头。这地方,那时候,可是真正的鬼见愁啊。”

他用木棍指了指眼前这片绚烂的山谷:“瞧见现在这花啊草啊的,挺好看了吧?几十年前,可不是这样。石头是黑的,碎的,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土是焦的,下雨天流下来的水都带着一股子怪味儿。鸟不在这落,野兽也不从这过,死沉沉的。”

老人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时光的门扉。陈学明仿佛能看到那片满目疮痍的焦土,与眼前景象重叠,却又泾渭分明。

“那…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小张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还能咋变?”老人慢悠悠地说,“傅老头,一点一点弄的呗。刚开始,谁也看不懂他。一个人,像块石头似的,整天在这片废土里转悠,弯腰,捡东西,有时候一蹲就是半天。我们都以为他魔怔了。”

“他捡什么?”陈学明追问。

“石头。”老人回答得很干脆,“各种各样的石头。大的,小的,奇形怪状的。也种东西,拿着个小锄头,东挖一下,西埋一点。也不知道种的啥,头几年,啥也长不出来,风一吹,种子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老人的描述平淡,甚至有些枯燥,但陈学明却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副画面——一个沉默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与一片被死亡浸透的土地较劲,进行一场希望渺茫的、孤独的耕耘。那需要何等的耐心,何等的执拗?

“后来呢?”小李也听得入了神。

“后来?草慢慢长出来了,先是贴着地皮的,瘦叽叽的,后来越长越密。有些小树苗,不知是他种的,还是风吹来的种子发的芽,也颤巍巍地活下来了。再后来,花也开了。”老人顿了顿,目光投向山谷深处,“年头久了,这地方,就慢慢活了。像一个人,身上的伤疤,总归是会慢慢长好的。”

“傅老先生,他…常跟你们说话吗?”陈学明试着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他话少。有时候坐在一起晒太阳,半天也不吭一声。不过,他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土里、表面异常光滑圆润的青灰色石头:“瞧见那块石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