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箭楼上的强弓硬弩日夜监视,渡河无异于自杀。
吕布的暴躁与无奈,使得白马守军的士气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陈留,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四处漏水的破船,虽然蔡琰用尽了手段堵漏,但船舱进水的速度,似乎远远超过了排水的速度。
行宫政事堂内,灯火彻夜不熄。
蔡琰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她面前的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从北、西、南三个方向深深嵌入,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烫在陈留的疆域上。
“官渡……还能撑多久?”她声音沙哑地问。
徐庶面色凝重:“高顺将军已竭尽全力,然曹军攻势太猛,营垒损毁严重,箭矢、伤药皆已告急。若无援军,最多……最多五日。”
五日!
堂内一片死寂。官渡若失,曹操精锐骑兵一日便可兵临陈留城下!
“张燕处无法分兵,文远处自身难保,子龙需镇守中枢……”
陈宫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兵力……我们无兵可调了。”
蔡琰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仿佛要将其看穿。
她的手指缓缓移动,越过官渡,越过苍亭,越过济阴,最终,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地方停了下来——徐州。
那里,刘备与袁术的主力仍在血战。
“元直,”蔡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我们派往徐州,联络刘备的使者,有回音了吗?”
徐庶摇头:“尚无确切消息。刘备被纪灵大军缠住,即便有心,恐怕也无力北顾。”
“不,”蔡琰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徐州的位置,“他不是无力北顾,他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让他下定决心,哪怕冒险也要快速摆脱袁术的理由。”
她抬起头,眼中那冰冷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我们给他这个理由!”
“主公的意思是?”
“袁术称帝在即,其所据扬州、部分徐州之地,看似稳固,实则内部派系林立,孙策旧部、地方豪强,未必真心归附。袁术主力北上与小沛刘备纠缠,其后方……必然空虚!”
徐庶和陈宫同时一震,似乎抓住了什么。
蔡琰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动用我们最后隐藏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将袁术‘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言细节,以及他私藏玉玺、筹备登基的罪证,还有他后方兵力空虚、粮草囤积之地的情报,全部送给刘备!并且告诉他,只要他能速破袁术,兵锋直指寿春,我以天子之名,许他总督徐、扬二州军事,讨逆伐罪!”
这是一步险到了极致的棋!将希望寄托于远在徐州、自身难保的刘备身上!
而且,这几乎是默认了刘备可以趁机扩张势力,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搅动全局,迫使曹操、袁绍分心的方法!
一旦刘备真能威胁到袁术的老巢,甚至有可能引发南方格局的剧变,届时,围攻陈留的锁链,或许就会出现致命的松动!
“此外,”蔡琰看向赵云,“子龙,陈留城内,还能挤出多少可战之兵?哪怕是刚入伍的新兵,或者各家的部曲私兵?”
赵云沉吟片刻,咬牙道:“若将守城兵马再做精简,或可再挤出……一万人!”
“好!”蔡琰站起身,消瘦的身躯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将这万人,连同府库中最后一批军械,全部秘密调往官渡!告诉高顺,我不要他守住官渡,我只要他……再拖住曹操十天!十天之内,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官渡的旗帜,绝不能倒!”
“主公!那陈留城防……”张纮惊道。
“陈留,有我,有子龙,有百官,有天子!”
蔡琰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若天欲亡汉,我与诸君,便与这陈留共存亡!若天不亡汉……”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撼人心魄的力量:
“破局之机,就在这向死而生之间!”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万拼凑起来的部队,带着陈留最后的希望和武库中几乎见底的储备,连夜出城,奔赴已成血肉磨盘的官渡。
而携带着足以引爆徐州乃至扬州局势绝密情报的信使,也带着蔡琰的亲笔信和天子诏书的副本,冒着重重风险,抄小路,直奔小沛刘备军大营。
夜色深沉,陈留城头,蔡琰与赵云并肩而立,望着西方官渡方向那隐约可见的火光。
那是杀戮之光,也是希望之光。
“子龙,怕吗?”蔡琰轻声问。
赵云按剑而立,银甲在月色下流转着清冷的光辉:
“云只恨不能为主公斩尽来犯之敌。”
蔡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也带着一丝超然。
“我们都走在悬崖边上,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前进一步……或许也是。但至少,前进时,我们手中还握着剑。”
她的目光越过黑暗,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病弱谋士临行前交给她的锦囊,看到了未来无数种可能。
“这场死局,该轮到我们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