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
一个偏僻的海边小渔村。
咸腥的海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呜呜地吹着,像是鬼哭。
二十多个人影,沉默地围成一个半圆。
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戾气,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所有人的中间,跪着两个血人。
夜色昏暗,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身上还在往下滴答的血。
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
他就是潮汕帮的老大,许忠义。
看着眼前跪着的不是两个半死不活的人。
但那双平静的眼睛,却藏着一片冰封的深海。
花哥出事了。
他派出去的王牌,他最得力的干将,在深城的地界上,折了。
这不仅是损失了一个人,更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许忠义的脸上。
他许忠义靠什么在深城立足?
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一个“信”字。
拿钱办事,手尾干净。
现在,事没办成,人还丢了。
这生意,算是砸了。
他身旁,一个精悍的年轻人低着头,恭敬地站着。
他是许忠义的心腹,阿正。
“老大,都审过了。”
“这个叫程家豪的,是帮里的老人了,他招了,收了大全帮的钱。”
阿正指了指左边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血人。
“给了点方便。”
许忠义盘着核桃的手,没有停顿。
大全帮?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烂仔,总是喜欢跟潮汕帮对着干。
“另一个呢?”
许忠义淡淡地问。
阿正的头埋得更低了。
“另一个,叫曾庆,也是老人了。”
“他嘴硬,但还是撬开了。”
“他说……他是雷公的人。”
话音落下。
周围那二十多个汉子,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雷公!
港岛龙头会的人!
许忠义盘核桃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
花哥出事后,他不是没想过雷公。
毕竟,这个任务就是雷公发布的。
黑吃黑,在他们这行里,再正常不过。
但仔细盘算一番后,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雷公是个生意人,他许忠义也是。
生意人讲究的是长远利益。
为了省一千万,砸了自己百年社团的招牌,还把他许忠义彻底得罪死,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所以他当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想到。
他还是小看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笑起来像个儒商的老狐狸。
雷公没有黑吃黑。
但他居然在自己这里埋了钉子!
这是什么意思?
监视?还是准备随时取而代之?
许忠义的心里,杀机翻涌。
他可以容忍生意失败,但他绝不能容忍背叛和算计,尤其这算计来自自己的合作伙伴。
他给了阿正一个阴狠的眼色。
阿正立刻就懂了。
他一挥手,两个手下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个叫曾庆的血人拖到了程家豪的面前。
曾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开始剧烈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阿正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寒光一闪。
“噗嗤!”
温热的血,像喷泉一样,溅了程家豪满头满脸。
程家豪整个人都傻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带着浓重的腥气,钻进他的鼻孔和嘴里。
曾庆的身体在他面前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死了。
就这么死了。
一股凉气从程家豪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都抖得像筛糠一样。
“啊!啊!饶命!饶命啊老大!”
他疯了一样地磕头,额头在粗糙的沙地上磕出了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许忠义这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视线。
“你泄露了花哥的行踪,给了大全帮?”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就是这种平淡,才更让人恐惧。
程家豪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辩解。
“没有!我没有啊老大!”
“我根本不知道花哥去干什么了,我哪里知道他的行踪!”
“我就是收了他们一点小钱,帮他们打听了一些帮里的杂事,真的没对大全帮泄露花哥的行踪!”
他带着哭腔,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许忠义沉默地看着他。
一个收钱办事的底层马仔,确实可能接触不到花哥这种核心行动的机密。
看来,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一个没用的棋子,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不说,”许忠义重新开始盘动他手里的核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
“那就下去,陪花哥吧。”
这句话,就像是阎王的判决。
程家豪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要死了。
不!
他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爆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就在阿正再次抽出那把还滴着血的匕首,朝他走来时,程家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阿正的脚步停住了,回头看向许忠义。
许忠义没说话,算是默许。
程家豪连滚带爬地往前凑了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大全帮的锤子哥!他……他前几天问过我花哥去哪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就随口说了一句,说花哥可能有大事要办,出远门了!”
“我真的没说花哥去哪里了!真的没有啊老大!”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磕头,把沙地都染红了。
许忠义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