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窒息!
张猛一头扎入那碗口大的黑洞,瞬间被无边的黑暗与浓烈的腐臭彻底吞噬!身体砸进某种滑腻、冰冷、带着厚重沉淀物的液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腥臭刺鼻的污水猛地灌入口鼻,带着铁锈、腐烂有机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秽气,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疯狂挣扎,仅存的左臂胡乱地拍打着周围粘稠的液体,试图将头探出水面。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宽敞的下水道,而是一条极其狭窄、水流几乎凝滞的古老暗河支脉!水面距离头顶粗糙、布满滑腻苔藓的岩壁,不过尺许!他就像一只被塞进了狭窄油桶里的老鼠!
“咳咳……呕……”他勉强将头探出那令人作呕的水面,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大口混合着污水的粘液。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肩暴露在污浊空气中的嫩芽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对这污秽的环境本能地排斥。
黑暗,是这里的主宰。只有极其微弱的光,不知从何处渗入,勉强勾勒出岩壁模糊的轮廓。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淤泥、腐烂生物和万年不散的阴冷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水流缓慢得几乎感觉不到流动,只有他挣扎时带起的涟漪在死寂中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啦声。
这里是地狱的肠道。是连无涯城最底层的“弱水巷”居民都避之不及的污秽绝地——地下暗河系统。
身后的洞口,早已被黑暗吞没。上方隐约传来碎石滚落和模糊的呼喝声,但很快就被厚重的岩层和死寂的黑暗隔绝,变得遥不可及。追兵暂时被甩开了?张猛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绝望。落入这里,和被太虚剑阁抓住,结局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区别只在于,是被剑光绞杀,还是被这污秽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怖一点点吞噬。
他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岩壁,大口喘息,冰冷的污水没过胸口,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入骨髓。虚弱和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左臂因强行掠夺能量而造成的肿胀和撕裂感并未消退,皮肤下的深绿色血管脉络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诡异而恐怖。
然而,就在这绝境之中,右肩那截嫩芽传来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了。
之前的剧痛和麻痒依旧存在,但在那污浊秽气的持续刺激下,嫩芽的悸动反而……平缓了下来?它表面的嫩绿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异常稳定,不再忽明忽暗。更奇异的是,张猛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正持续不断地从嫩芽根部渗出,顺着残臂的经络流淌,温和而坚定地滋养着他近乎崩溃的身体,抵御着污水中那无孔不入的阴寒秽气。仿佛这株诡异的“逆种”,正在主动地、有意识地……保护他这个宿主?
这个念头让张猛不寒而栗。保护?还是为了它自己更好的寄生?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
哗啦!
距离他不远处的水面,猛地翻起一个巨大的、粘稠的气泡!一个模糊的、长条状的巨大黑影,在浑浊的水下无声无息地滑过!带起的水流冰冷刺骨,掠过张猛的腿脚!
什么东西?!
张猛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贴在岩壁上,一动不敢动,仅存的左臂死死抠住一块凸起的、湿滑的岩石。浑浊的水下视野极差,只能看到那黑影似乎极其庞大,轮廓模糊不清,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浓烈的腐败气息!
是潜伏在暗河中的妖兽?还是某种被污秽滋养出的、更加不可名状的怪物?
那巨大的黑影在附近水域缓缓游弋了一圈,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张猛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毫无生气的意念扫过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右肩的嫩芽,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光芒微微内敛,传递出一种极其凝重的“戒备”感。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冷汗混着冰冷的污水,不断从额头滑落。
那黑影似乎并未发现特别吸引它的目标(或者说,张猛身上那嫩芽的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一丝忌惮?),最终,它搅动着粘稠的污水,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扩散的、带着腐臭的涟漪。
直到那恐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水下深渊,张猛才敢大口喘息,如同溺水者重新浮出水面,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恐惧。这污秽的地下世界,远比上面的弱水巷更加危险百倍!
不能停留!必须离开水面!找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一切。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虚弱,开始沿着这条狭窄、污秽的暗河支脉,艰难地向前摸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淤泥深可及膝,冰冷滑腻,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彻底没入那令人窒息的污水中。他只能用左手死死抓住岩壁上任何可以借力的凸起或缝隙,指甲在湿滑的苔藓和岩石上刮出血痕。
不知摸索了多久,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岩壁似乎出现了一个……转折?水流似乎也稍微湍急了一点。
他咬着牙,拼尽最后力气往前挪动。转过一个狭窄的弯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这里似乎是一个稍大的、被水流冲刷出的溶洞空间。空间不大,但水位相对浅了一些,露出了边缘一小片湿漉漉的、由碎石和不知名沉淀物堆积成的“滩涂”。最让他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的是,溶洞顶部,几道细小的裂缝隐约透下极其黯淡的天光,虽然不足以照亮什么,但至少证明这里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靠近那片碎石滩涂的浑浊水边,他看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
几块明显被简单堆砌过、用来垫脚的石头。石头上方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被掏挖出来的、浅浅的凹坑,里面残留着一些早已熄灭、被污水浸泡过的灰烬痕迹。岩壁上,还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模糊的、早已被湿气侵蚀得难以辨认的符号。
这里……曾经有人短暂停留过?或许是像他一样的逃亡者,或许是那些传说中依靠挖掘暗河淤泥、寻找古老遗物或特殊矿石为生的“掘泥佬”?
这个发现,让张猛濒临崩溃的精神稍稍提振了一丝。至少,这里并非只有纯粹的死亡和怪物。
他挣扎着爬上那片冰冷的碎石滩涂,身体如同散了架般瘫倒,大口喘息着污浊的空气。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污水,身体稍微好受了一点,但寒意依旧刺骨。他蜷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岩壁,警惕地扫视着这个不大的溶洞空间,尤其是那依旧深不见底的浑浊水面。
暂时安全了……吗?
紧绷的神经一旦稍有松懈,右肩断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麻痒和异物感,以及左臂因强行掠夺能量造成的肿胀刺痛,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
他颤抖着,用左手摸索着,撕开了右肩早已破烂不堪的布条。
嫩芽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依旧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翠绿,蜷缩的叶瓣微微张开了一丝,仿佛在呼吸。但张猛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嫩芽的根部!
那嫩芽并非仅仅长在断口的皮肉表面!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嫩芽底部,延伸出数条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嫩绿色根须!这些根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如同活物般,深深地扎进了他断臂的肌肉、血管,甚至……缠绕向更深处的骨骼!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一条最粗壮的根须,其末端似乎……正试图刺入他断臂伤口深处,那截裸露的、带着灰白痕迹的肩胛骨!仿佛要扎根进他的骨髓!
“呃……”张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之前的剧痛和麻痒,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此!这鬼东西,真的在把他当成土壤,在往身体深处扎根!
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嫩芽,想要将它拔掉!哪怕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脆弱的嫩绿叶瓣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痛苦、警告和一丝……委屈的意念,猛地从嫩芽处传入他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与此同时,嫩芽根部那些扎入血肉的根须猛地一紧!一股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右肩和脊椎!痛得他眼前发黑,伸出的左手猛地痉挛着缩回!
“嘶——!”张猛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全身。这鬼东西……它在反抗!它似乎能感知到自己的意图!
拔掉它?恐怕在成功之前,自己就会先被这深入骨髓的剧痛折磨致死!或者,这嫩芽会本能地爆发,彻底摧毁他这具早已不堪重负的残躯!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瘫软在冰冷的碎石上,看着自己右肩那株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寄生体”,眼神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丝认命的麻木。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股源自嫩芽的、持续滋养的温润暖流,似乎又增强了一丝。这股暖流顽强地修复着他因逃亡和剧痛而受损的内腑,抵御着溶洞内无处不在的阴寒秽气,甚至……开始缓慢地渗透向他那因强行掠夺能量而受损严重的左臂经络,带来一丝清凉的安抚感。
痛苦与滋养,寄生与共生,毁灭与新生……在他这具残躯上,以最扭曲的方式纠缠、角力。
张猛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到了极限。在昏沉与剧痛的交替中,他蜷缩在冰冷的碎石滩涂上,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