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个不断旋转、坍缩、吞噬着一切光线的、纯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黑洞!
此刻,那只黑洞般的左眼,正漠然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被他捏住手腕、痛得面容扭曲的羲和。右眼倒是正常的深褐色瞳孔,但里面蕴含的冰冷和审视,比左眼的黑洞更让人不寒而栗。
姜玄。
他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栖心民宿的院子里,像一道撕裂现实的幽影。银发无风自动,发梢的幽蓝电流噼啪作响。星辰西装流淌着静谧而危险的光。那只黑洞般的左眼,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羲和痛苦的脸上。
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声音,从他薄唇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院子里:
“再敢漏一丝能量去喂那
他捏着羲和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我连你…”
黑洞左眼的旋转似乎加速了一丝,一种恐怖的、仿佛连空间都能吞噬的吸力隐隐传来。
“…一起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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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栖心民宿的院落。
小桃早已吓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大气不敢出。晾衣绳上被烧出大洞的被子在微风中无力地晃荡着,焦糊味混合着姜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空寂的宇宙尘埃气息,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羲和手腕被捏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那张英俊却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他金瞳中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惊骇的死灰,死死盯着姜玄那只如同黑洞漩涡的左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玄面无表情,深褐色的右眼冰冷地扫过羲和狼狈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被烧出大洞的被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他捏着羲和手腕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
“咔嚓。” 轻微的骨节复位声响起。
羲和如蒙大赦,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抱着自己差点被捏碎的手腕,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姜玄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惊魂未定,再也不敢有丝毫刚才的暴躁。
姜玄不再理会他,黑洞般的左眼转向我。那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深渊之眼,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落在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掌心的天衡印传来一阵阵温热而急促的搏动,如同警惕的心跳。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气息诡异而强大的存在,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上他那非人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姜玄似乎微微偏了下头,黑洞左眼不易察觉地朝着民宿后方——地窖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他什么也没说,转身,银发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迈步就欲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步的瞬间,动作似乎因为羲和刚才的冲撞而略显僵硬,他左臂的西装袖口内侧,靠近腋下的位置,一小块布料极其轻微地翻折了一下。
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翻折动作,一张被折叠起来、只露出小半截的泛黄纸片,如同枯叶般,悄无声息地从他星辰西装的内衬口袋里滑落出来。
纸片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在被羲和真火燎烤得有些发烫的青砖地面上。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
那似乎是一张老照片的一角。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颜色也泛着陈旧的黄褐色。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学生装、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年轻女孩的侧影。女孩的眉眼弯弯,笑容干净而明亮,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纯真气息。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身边的什么人,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信任。
照片的取景角度很特别,只拍到了女孩的侧脸和她身边那人肩膀以下的一点深色长衫的下摆。那下摆的布料样式,隐隐透着一股熟悉感……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个侧脸…那种笑容…还有那身熟悉的、靛蓝色的土布学生装…
那分明是……年轻时的我自己!至少,是和我有着惊人相似容貌的一个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荒谬感袭来,我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半张泛黄的照片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姜玄的脚步顿住了。
他似乎立刻察觉到了自己口袋里掉出了东西,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瞬间剧变的呼吸和失态的目光。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
黑洞左眼瞬间锁定了地上那半张暴露的照片,那不断旋转的深渊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像是惊怒,又像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被猝然触及。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俯身,苍白的手指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一把将那张泛黄的照片抄回手中!动作快得如同从未发生过。
照片被紧紧攥在他苍白的手心里,只留下一个惊鸿一瞥的残影。
他直起身,黑洞左眼重新转向我,那深不见底的漩涡深处,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层难以穿透的戒备和审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我的灵魂,探究我方才那一瞬间失态背后的所有思绪。
没有解释,没有只言片语。
下一刻,他周身银发上的幽蓝电流骤然明亮,发出轻微的噼啪爆响。他身后的空间再次开始扭曲、荡漾,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姜玄的身影,连同那身流淌着星辰光晕的西装,无声无息地没入那片扭曲的幽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冷空寂的宇宙尘埃气息,以及地上被羲和真火灼烤出的焦痕和被姜玄踩过、留下一个清晰脚印的青砖,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齐…齐姐?” 小桃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还带着点颤抖,看着姜玄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我苍白的脸,“那个人…那个眼睛…好可怕…他…他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抽离出来。掌心天衡印的温热搏动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将我从那个穿着学生装、笑容明媚的“自己”的幻影中拉回现实。那照片上的女孩是谁?姜玄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他和百年前的我…或者说,和那个与我容貌酷似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脑海中翻涌。
然而,没等我理清丝毫头绪——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锥般刺入骨髓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从民宿后方——地窖的方向,幽幽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婴孩的啼哭,又像女子压抑的悲泣,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毒、悲伤和绝望。
小桃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抓紧了我的胳膊:“齐姐!你听!地窖…地窖里…”
我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猛地转向地窖的方向。
就在这时,后院厨房那边,刚刚缓过气来、正揉着手腕的羲和,也听到了这诡异的哭声。他脸上的痛苦和后怕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取代,金瞳再次收缩,失声叫道:“裂缝!是裂缝里的声音!怨气…怨气在哭!它在…它在变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扇紧锁的地窖木门,突然剧烈地、如同痉挛般震动了一下!
“哐当!” 缠绕其上的锈蚀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粘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色雾气,猛地从门板缝隙中喷涌而出!那雾气翻滚着,扭曲着,仿佛无数怨毒的灵魂在挣扎嘶吼。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雾气之中,似乎有无数细小如蝌蚪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诡异符文在明灭沉浮!
雾气接触到的青砖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砖面迅速变得灰败、酥脆。几根顽强生长在角落的野草,瞬间化为飞灰!
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在浓雾喷涌的瞬间,陡然变得清晰、凄厉起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脑海!
小桃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羲和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指尖那点可怜的小火苗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我紧握天衡印,青蒙蒙的光晕瞬间扩大,将我和小桃笼罩在内,隔绝了那侵蚀性的黑雾和刺耳的魔音。但印身传来的搏动变得异常急促和沉重,仿佛在对抗着巨大的压力。
地窖木门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锁链哗啦作响,仿佛随时会被里面的东西冲破!
“这受着天衡印传来的警示,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到底埋着什么?”
哭声,在浓雾中凄厉地回荡着,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