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阴聚义(1 / 2)

江阴城西,李颙家那棵半枯的槐树影影绰绰。

阎应元立在院门外。

粗布短打的肩头落着层白霜。

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腰刀是他被摘去典史印信时,唯一不肯交出去的东西。

应元兄再犹豫,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冯厚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金坛籍的江阴教谕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

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还沾着文庙的香灰。

他昨夜收到陈明遇的信,连夜从文庙旁的破屋赶来。

怀里揣着半块给流民预备的麦饼,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麸皮香。

阎应元转过身。

眉峰锐利如刀。

这位天启年间的通州武生,崇祯十四年以布衣身份单骑入江阴。

斩海盗头目于阵前,才被推为典史。

可他那双能挽三石弓的手,前日还在给病榻上的母亲熬药时抖得厉害。

厚敦可知,那泉州来的郑公子,是海盗出身?阎应元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他见过太多打着旗号的官商。

去年江南巡抚派来的安抚使,嘴里喊着体恤民情,转身就把赈灾粮运去了当铺。

冯厚敦抚了抚怀中的《论语》。

陈先生信里说,郑公子给文庙送了二十石糙米。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粉笔灰。

能让流民吃上饱饭的,纵是海盗,也比那些穿官袍的豺狼强。

正说着,李颙推开了院门。

月白长衫上还沾着晨露。

他引着二人穿过天井。

灶间传来纺车转动的嗡嗡声。

李母正将新收的棉絮纺成线。

伯母自便,我等是来讨碗热茶的。

堂屋正中,郑森已端坐多时。

他换下了湖蓝道袍,穿件半旧的藏青短褂。

袖口挽起露出昨日在冶铁坊被火星烫出的细小红痕。

案上摆着三碗粗瓷茶盏,茶汤浑浊,杯底沉着不少茶梗,却热气腾腾。

阎先生,冯先生。

郑森起身时,目光先落在阎应元腰间的刀上,又扫过冯厚敦官袍下摆的补丁。

久仰。

阎应元抱拳的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刚劲。

指节因常年握刀而格外粗大:郑公子不必多礼。明遇兄信里说,你要给江阴添铁料、发饷银?

他刻意加重了二字。

去年组织乡勇抗寇时,知县许诺的每人月钱三百文,最后只变成了十斤发霉的糙米。

郑森没直接回答,却从袖中取出张图纸。

那是幅改良后的佛郎机炮图样。

炮身标注着生铁三成、熟铁七成的配比。

旁边还用朱砂写着射程百丈,可连发五弹。

镇江军械库的旧炮,炮膛薄厚不均,十发里总有三发炸膛。

他指尖点在炮尾的铁环处。

这里加个活扣,换子铳时能快两息。阎先生觉得,这法子可行?

阎应元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去年守江阴北门时,就因炮膛炸膛折了七个弟兄。

那些从南京军器局领来的,竟是些偷工减料的残次品。

眼前这年轻公子不仅懂炮,连炸膛的症结都看得透彻,绝非寻常海商子弟。

公子可知,造这样一门炮,要多少铁?阎应元的声音沉了几分。

二百斤精铁石。郑森答得干脆,将图纸推过去。

泉州的船下月到,除了织机零件,还能带二十门炮的料。只是这锻造的法子,得请陈先生和阎先生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