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
巨大的屈辱感和求生的本能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看着逢纪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目光,听着城外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近的喊杀声,
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府库即将告罄的冰冷现实……
良久,一声悠长而沉重、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叹息,从袁绍喉咙深处溢出。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灰白的发丝。
想他袁绍当初何等意气风发!
怎么就到了如今地步!
“罢了……罢了……”
他声音低微,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
“就……就依你……去……去派人……持我手书……向……向常山……求援吧……”
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重担,砸在逢纪的心上,也砸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瘿陶城头。
沮授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跋涉,抵达常山郡治时,已是傍晚十分。
这位袁绍麾下首席谋士,此刻形容枯槁,风尘仆仆,昔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须发沾染了尘土。
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唯有眼神深处那抹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疲惫的身躯。
求援的屈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虽然他最先提出和韩馥结盟,也确实完成了结盟,但如今去求粮仍然显得尴尬。
他最先跟着韩馥混,但韩馥烂泥扶不上墙,不听他驱逐袁绍的劝告,眼看着韩馥一日日的被袁绍蚕食,偏偏韩馥不争气。
于是沮授干脆的和田丰等人一起跳槽投靠了袁绍……
只是后来局势发展出乎了预料,韩馥不知怎么的到最后关头竟然幡然悔悟……
以至于竟然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向韩馥低头,向这个老东家,曾经和袁绍纠缠不休、引吕布入室夺走邺城的仇人求援,这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让他感到窒息。
但为了巨鹿城中那数万军民,为了主公袁绍尚存的一线生机,他必须忍耐。
常山郡守府的灯火通明,与巨鹿瘿陶城的愁云惨雾形成鲜明对比。
韩馥高坐主位,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几分对袁绍落魄的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对公孙瓒兵锋的深深忌惮。
下首坐着耿武、闵纯,以及那位愈发显得深不可测的潘虎。
沮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翻腾,
对着韩馥,对着这个曾经的老东家、如今的“盟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嘶哑却清晰:
“韩使君在上!
授,奉我主袁公之命,冒死前来求援!
公孙瓒狼子野心,鲸吞冀北,其势滔天!
今邹丹、公孙续挟破甘陵之威,重兵围困瘿陶,张燕将军虽奋力周旋,然贼军势大,步步紧逼,巨鹿危若累卵!
瘿陶若失,常山门户洞开,公孙瓒兵锋必将直指使君治下!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我主袁公,祈求使君摒弃前嫌,与我主戮力同心,共御强敌!
恳请使君念在冀北苍生,念在唇齿相依,施以援手,解我巨鹿粮草燃眉之急!
授,代我主袁公及巨鹿数万军民,拜谢使君大恩!”
话语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悲怆。厅堂内一片寂静。
耿武首先按捺不住,冷笑一声:
“沮授,你好大的脸面!
袁本初当初何等威风,视我使君如无物!
夺我冀州基业时,可曾想过今日?
如今被公孙瓒打得如丧家之犬,倒想起唇亡齿寒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