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城市盆景的溃败,是物质丰裕到极致后滋生的存在主义荒芜——当欲望被填满,灵魂便陷入无所适从的空茫,最终酿成贪婪与暴力的反噬,那这座“一无所有”的农村盆景,或许藏着无限可能?
黄轩醉眼朦胧地想着,脚步虚浮地挪上前。这里没有城市的精致与饱和,却有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美池桑竹错落其间,阡陌交通处鸡犬相闻,一派浑然天成的古朴景致。
人们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言行间透着安然有序的恬淡,仿佛真的是与世无争、怡然自得的世外桃源。
他眯起眼,醉意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深究的念头。那些隐约的疑虑、过往的挫败,此刻都被这眼前的“圆满”冲淡了。
真好,他想,没有过剩的物质,只有开拓的空间——开荒、种田、建造、耕耘,生存的本能会驱使人向善向序,矛盾自然不会轻易爆发。
黄轩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释然。
他转身从一旁的储物架上取下成堆的吃食、饮水与日用品,像极了养观赏鱼的富贵人家,不假思索地往这方“鱼塘”里撒去,要让他们在劳作之外,也能享有物质的极大丰裕。
做完这一切,他抬手盖上厚重的盖子,将这方“世外桃源”重新封存。
指尖划过时间调节器,将流速拨回正常——他满心期待,等下次开启时,这里会成为验证老师理论的完美范本,成为他口中“平等乌托邦”的铁证。
可他心底藏着无法言说的惶惑:既不能分化阶级、设人监督,那样便背离了“人人平等”的初心;又做不到全能全知,将每个灵魂的褶皱都纳入视野。
他自欺欺人地回避着一个真相:所谓“大同”,不过是用强权按住人性的头颅,强行吹起的虚假泡沫,一戳就破。
“不能再加速了……”他喃喃自语,醉意未消的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还是每天都来看一次吧,总能守住这份‘清明’。”
黄轩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去,背影里满是孤注一掷的偏执,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瓮中之鳖,被盆景下两个老谋深算的老头——司马平与司马英,玩弄于股掌之间。
“算算时辰,那‘域外天魔’该来查探了。”司马平捻着山羊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算计。
司马英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给他演一出就是了。咱治下的人,最会这个。”
于是,良田美池成了布景,桑竹阡陌成了道具,那些怡然自得的笑容、井然有序的劳作,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
黄轩眼中的“世外桃源”,是用规训与恐惧织就的舞台,只在他目光所及的瞬间绽放虚假的祥和。
待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厚重的盖子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这方盆景便立刻撕下了伪装。
压迫卷土重来,高强度的劳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方才的恬淡安然荡然无存,只剩下麻木的顺从与无声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