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雷格教授!莫林教授!上午……哦不,下午好!”兰德斯主动上前打招呼,语气中带着对师长的尊敬,也混合着真诚的好奇,“刚才达德斯副院长的公开课真是太精彩了,怎么没看到您两位上去展示一番?”他还清晰地记得莫林教授在实验室里那些看似疯癫、实则蕴含奇思妙想的能脉操作,以及希尔雷格教授在有限几次指导中所展现的、如渊如岳、深不可测的教学实力,内心觉得如果他们二位登台,所带来的震撼恐怕不会逊于任何一位教授。
莫林教授闻声猛地停下焦躁的脚步,转过头。看到是兰德斯三人,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饶了我吧”的夸张表情,嘴角向下撇着,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提议:“饶了我吧,好兰德斯!让我对着满大厅黑压压的人头讲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讲课风格……”他刻意模仿着自己平时在课堂上一直低着头、几乎把脸埋进课件里、或者在实验室里对着嗡嗡作响的精密仪器自说自话、偶尔发出怪异笑声的样子,“……连路西梅捷那种一板一眼、逻辑严密的讲法,都让人觉得昏昏欲睡了,我怕我上去,用我这种颠三倒四、想到哪讲到哪的风格,讲着讲着一抬头……”他做了个抬头环视的动作,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看到整个礼堂的人,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都在像被催眠了一样一直点头、打鼾,那场面太打击人了!简直是对我脆弱神经的终极考验!我还是跟我的书本、我的图纸、我那些会嗡嗡响、会闪光的机器打交道比较自在,至少它们不会打瞌睡,也不会给我差评。”他又做了个夸张的昏睡打呼噜的动作,仿佛心有余悸。
拉格夫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眼睛一亮,凑上前去,故意忽略莫林教授的抱怨,转而对着依旧如同一块寒冰的希尔雷格教授挤眉弄眼地拱火:“哎,希尔雷格教授,您看!连路西梅捷教授都上去讲他那套‘功能器官一二三’了!您可是咱们学院公认的实力派大佬,深藏不露,可不能就这么被他比下去啊!上去露一手呗?让外院的那些家伙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实战派’教学!” 他眼神里充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促狭和一丝真正的期待,希望能激起这位神秘教授的兴趣。
希尔雷格教授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的虚空,仿佛拉格夫的话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源自绝对实力的、不容置疑的傲然:“展示?无此必要。我就算不上去耗费那份口舌,想来路西梅捷也没那个本事,能断了我的经费池。”
他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扫过了莫林教授烦躁的身影,声音依旧冰冷,“哥罗伊,”他罕见地用了莫林教授的名字,“把你那个恼人的发现,跟这几个精力过剩的孩子也说说吧。”他的目光最终在兰德斯、戴丽和拉格夫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评估工具般的审视,“他们腿脚利索,行动力不差,好奇心更是重得能害死猫。说不定,能帮上点跑腿侦察的忙。反正,”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我这里暂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发现”?“恼人”?兰德斯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非同寻常的关键词,心头微微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追问道:“怎么了?莫林教授,是出了什么情况吗?有什么我们能做的?”戴丽也立刻停下了原本准备继续前行的脚步,湛蓝色的眼眸瞬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聚焦在莫林教授那张写满困扰的脸上,带着冷静的探询。拉格夫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竖起了耳朵。
莫林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烦躁,像是要把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不安都一次性吐出来。他用力揉了揉额角,仿佛那里正有一个无形的钻头在持续搅动,带来难以忍受的胀痛。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如同害怕被无形之物监听,确认回廊附近除了他们几人再无其他身影后,才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声音,用一种混合着困惑、不安甚至是一丝厌恶的语气说道:“不是什么好事,孩子们。说出来可能有点……邪门。”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似乎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极为不适,“最近,大概就是这几天,我的监测网络显示,整个兽园镇西边偏南的那片广阔区域,就是靠近那个已经封闭了十几年的旧矿区,它下方错综复杂的地下空间和岩层脉络……整个地下能脉场的背景波动……变得非常、非常不对劲。”
他似乎在努力地从他庞大的知识库中寻找最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诡异的感觉:“你们知道,我的那些监测设备,像蜘蛛网一样,遍布在学院周边乃至更远的隐秘节点。它们极其敏感,能捕捉到能量场最细微的涟漪。而最近,它们在同一片区域,反复捕捉到了几个……若隐若现的、非常奇怪的信号源。它们的能量特征非常微弱,时断时续,极不稳定,就像……就像接触不良的旧灯泡,在黑暗中闪烁,但你不知道它下一次何时会亮起,或者是否会彻底熄灭。目前,这种波动还没引发任何宏观上的影响,地表监测站也没有收到异常的地质活动或能量爆发的报告。但是……”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生理性的厌恶,“……那种波动本身,给人的感觉极其……极其让人不舒服!像……像有无数细小的、冰凉的东西在你的脊椎上爬行,在不停地、持续地啃咬你的神经末梢……”
戴丽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亚瑟·芬特及其党羽带来的阴霾瞬间笼罩心头,她湛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冰锥,声音带着冰冷的警惕:“是不是又有什么人在暗中搞鬼?利用异兽进行破坏?是亚瑟·芬特的手笔?他们又潜伏回来了?”她的精神力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已下意识地提升,如同无形的触须,细致地感知着周围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涟漪与精神残留。
莫林教授皱着眉,缓缓地、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看似最合理的猜测:“不是太像……我仔细比对、分析过之前亚瑟·芬特那伙人所操控的、那些被污染异兽的能量残留数据。它们的能量特征……非常鲜明,如同烙印,充满了暴躁、混乱、毁灭的欲望,像失控的、吞噬一切的野火,狂暴而直接。但这次监测到的东西……”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分辨和回忆那萦绕在监测数据中的诡异感觉,脸上混杂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更……更隐蔽,更琐碎,更……分散。能量特征散乱得不成样子,几乎无法凝聚成稳定的‘能量签名’……倒像是……”他艰难地、仿佛极不情愿地吐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词,“……虫豸?”
他仿佛被自己说出的这个词给恶心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像是在描述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无形的触感:“很多很多细小的、独立的、却又仿佛被某种无形意志隐约串联着的,带着点……啃噬感的能量波动?对,就是啃噬感!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贴近的描述了!像无数看不见的、贪婪的小虫子,在黑暗的最深处,在厚重的岩层内部……不知疲倦地、窸窸窣窣地……啃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岩石中的能量结晶,可能是地脉本身的结构,或者……”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种不寒而栗的意味,已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莫林教授那令人不安的“虫豸啃噬”描述还在回廊的空气中萦绕,然而现实仿佛是为了用最暴烈的方式印证他话语中的不祥——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巨兽的咆哮,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连续爆炸!
“轰!轰轰轰——!!!”
声音并非来自近处,而是从学院西边稍远处,隔着重重巍峨的教学楼、宿舍区和外围的低矮山林,如同滚雷般遥遥传来!那声音并不震耳欲聋,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破坏力量感。它不像矿晶爆炸那样尖锐刺耳,更像是一面巨大的、厚重的皮鼓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响,沉闷的声波穿透空气和建筑,带着毁灭的意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脚下的地面,那由坚固岩石铺就的回廊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但绝对无法忽视的震颤!头顶廊檐上沉积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在透过藤蔓缝隙的阳光中形成一道道迷蒙的灰线!
回廊外侧,尚未完全从礼堂散尽、正走向各处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交谈、笑声、脚步声戛然而止。下一秒,惊恐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爆发出来!人们像受惊的鸟群,慌乱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本能地望向西方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脸上血色褪尽,写满了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知识盛宴的余温被彻底冻结、粉碎。
一直如同雕塑般淡漠的希尔雷格教授,眼神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骤然变得如同淬火出鞘的绝世利刃!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直刺西陲爆炸的中心!他周身那股懒散的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实质化的冷冽肃杀之气!他没有发出任何指令,甚至连表情都几乎没有变化,但整个身体已经如同绷紧的弓弦,微微前倾,肌肉线条在长袍下贲张。
莫林教授的脸色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失声惊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被证实的恐惧而尖利:“该死!该死!就在那边!西边偏南!废弃矿区方向!我的设备……我的监测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掏出自己的便携终端,手指颤抖地在上面疯狂操作,试图调取那个区域的实时数据或最后记录。
兰德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瞳孔骤然收缩!前一秒还沉浸在达德斯副院长关于小掘地鼠的温馨故事里,下一秒就被这残酷的爆炸声粗暴地拽回了充满硝烟与阴谋的现实!他几乎本能地瞬间转头,目光与戴丽和拉格夫交汇。三双眼睛中,此刻没有丝毫迷茫,只有一模一样的惊疑、凝重,以及被瞬间点燃的、如临大敌的警惕!无需任何言语,危机感已将他们再次紧紧捆绑在一起。
戴丽那湛蓝色的眼眸中,那属于学者的冷静瞬间被锐利如鹰隼的光芒取代!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在爆炸声波的冲击下,已下意识地、最大范围地向四周扩散开去!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震荡波纹、试图分辨爆炸的属性、搜索着任何伴随爆炸而来的、异常的精神波动或能量痕迹。她的嘴唇紧抿,用只有身边同伴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低语:“感觉……不像是巧合……”
拉格夫脸上所有的嬉笑、散漫在爆炸响起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被惊扰、被挑衅后燃起的、混合着高度警觉与战斗渴望的兴奋!他低吼一声,身体如同条件反射般瞬间绷紧,双拳紧握,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重心下沉,他灼热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学院西边那片被建筑和山林遮挡的天空,仿佛要穿透一切阻碍看到爆炸的源头。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愤怒和好战情绪的笑容,声音如同闷雷:“虫豸?爆炸?这他妈的又是唱的哪一出?!有种别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
所有关于知识殿堂的美好印象,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爆炸声彻底粉碎、掩埋。一股无形的、带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烟尘,仿佛正从学院西陲那片废弃矿区的方向升腾而起,不仅笼罩了兽园镇晴朗的天空,更在每一个听到这声惊雷的人心中,投下了巨大而沉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