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子的话音刚落,通讯台上那三座沉寂的诡异装置瞬间被激活,各自以不同的反应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能量波动,搅动着室内本就压抑的氛围。
左侧的那座由蠕动肉瘤构成的装置其下方,墨绿色的粘液如同被煮沸般剧烈翻涌,发出令人作呕的汩汩声。巨大的肉瘤表面,虬结的紫红色血管骤然亮起幽冷的光芒,仿佛有熔岩在其下奔流。血管疯狂搏动、膨胀,逐段凸起、塑形,最终在肉瘤表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扭曲的虫首人身轮廓。
虫首覆盖着类似胡蜂的几丁质头壳,泛着油腻的暗光,肉质构成的触角如同濒死的毒蛇般缓缓四下摆动,细密的口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嗒”轻响。
当肉瘤的凸起彻底稳定成形,那狰狞的虫首微微转动,无数细小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扫过金发男子。一个混合着高频嘶鸣与电子合成般失真的声音响起:“那么,就从兽心学会的同僚……首先开始吧。”
金发男子面对示意,英俊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接收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他动作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纤尘不染的白大褂袖口,如同在无菌实验室准备一场严谨的学术报告。他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投向闪烁着微光的全息摄像头,用清晰、精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汇报,每一个词都像经过精密测量:
“兽心学会负责部分:第一波陆生异兽混种攻势。
“初期阶段: 利用人类防线对‘混种’形态与特性的认知滞后,成功达成‘出其不意’之效果。混种单位凭借混合型优势突破外围警戒线,制造了有效混乱,杀伤率与突破速度超出预期阈值百分之十九点八。初步验证了混种单位在突袭作战中的有效性。
“中后期阶段: 待人类卫巡队主力及学院精英力量介入后,攻势效能呈指数级衰减。混种单位在持续性高强度对抗中,暴露出致命短板:能量核心续航不足导致单位过早瘫痪;再生能力受制于敌方布置的新型‘生物质抑制场’发生器,恢复效率下降百分之六十三点七;群体配合仅依赖基础神经链接,过于局限,无法应对复杂战术变化;高阶指挥链薄弱,缺乏战场实时应变能力。压制力未能形成有效的类滚雪球效应,无法将初期优势转化为决定性战果。
“结论与后续方向: 混种模板在‘奇袭’层面具备一定战术价值,但在‘阵地战’与‘消耗战’中表现远未达标,性价比过低。下一阶段研发重点,将集中于三点:一、优化混种单位的能量核心效率,提升单位作战时长;二、强化战场环境适应性改造,提升对‘抑制场’等不利因素的抗性;三、尝试植入更稳定的群体服从性高阶神经节点,构建可扩展的次级指挥网络,以提升其持续作战能力与战场压制韧性。”
撒古诺夫的报告如同冰冷的机械读数,精确、客观,剥除了所有血肉与情感,仿佛在讨论一堆可量化的实验样本,而非在谈论刚刚在战场上制造了腥风血雨的怪物。
“哈哈哈哈!”
中间那个风格狂野的颅骨装置上,那两点幽绿色的鬼火骤然炽亮,如同两团燃烧的磷火。颅骨口腔内蠕动的暗红色血肉组织疯狂涌动增生,甚至向外猛烈翻转,瞬间形成一张由如同狼口和鳄鱼嘴混合而成的深红色獠牙巨口。巨口剧烈地上下开合,发出震耳欲聋、饱含恶意的狂笑,声波震得通讯台都嗡嗡作响:“哈哈哈!撒古诺夫!有意思!你真是太他妈有意思了!”
深红巨口咧开到极为夸张的弧度,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投影,话语中的嘲弄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明明顶着一张人模狗样的俊脸,说起自己搞出来的那些人不人、兽不兽的玩意儿杀了多少多少人,突破了多少多少防线,却能连眉毛都不抖一下!字里行间冷酷得像西北边境冻了千年的冻土!这反差……哈哈!实在让我看笑了!你简直比老子这个玩弄尸体的还要更不像个人!根本像个……会走路的计算器!哈哈哈!” 巨口中的血肉随着笑声剧烈抽搐。
撒古诺夫面对这充满恶意的嘲讽,甚至连整理袖口的动作都未曾停顿半分。他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那深红巨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生物学事实:“伊德瑞斯,在你‘自愿’将意识与灵魂沉沦于死兽血肉、彻底抛弃原本那身‘人之皮囊’所赋予的感知与心智之前,不也曾是个人类?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是否‘像人’?与其花时间去评价我的‘人性’,不如反思你的‘兽性’是否足够纯粹,是否已被那些腐朽尸块中的残存意识所彻底污染腐坏。” 句句精准如手术刀,直指对方核心的矛盾与可能的弱点。
“够了!”虫首人身的肉瘤投影发出一声带着刺耳高频嘶鸣的厉喝,强行打断了两人这无谓的争吵。肉瘤表面急促起伏,紫红色的血管光芒明灭不定,隐隐有危险的电弧闪过。他的声音带着虫类特有的摩擦质感和强烈的不耐烦,如同无数细足刮过金属:“无谓的争论到此为止!浪费时间!现在由我,虫尊会的戈图亚,汇报我方行动!”他的复眼冰冷地扫过撒古诺夫和伊德瑞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此次行动,我们严格限制了出击虫群的种类和强度,旨在测试人类防线在‘伪兽潮’冲击下的真实韧性。结论如下——”
戈图亚的声音变得如同宣读冰冷的战报,复眼的光芒也转为纯粹的、分析性的冷光:
“一、就兽园镇的整体防御配置而言,其反应速度与局部火力强度,超出我方预期基线百分之十二点三,存在显着‘超标’,需重新评估其防御体系升级情况;
“二、人类接敌初期动员效率低下,存在明显信息差与协调漏洞,此为其防御链条上的可利用弱点;
“三、特定局部反应异常强势。尤其是一组年轻人类个体,其爆发出的协同作战能力与个体战力,在极短时间内击破了我方新投放的领主级飞军单位——‘巨型裂血牤’。此类出格表现,结合我族前期渗透获取的碎片化情报……”
戈图亚的复眼骤然锁定撒古诺夫的方向,投影的光芒瞬间凝实,如同实质性的探针:“虫尊会高度怀疑,情报中提到,具备‘星尊之力’的人类载体,极大概率就在此三人之中!” 语气斩钉截铁。
戈图亚停顿了一下,肉瘤投影缓缓转向其他两方,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与不容置疑的意味:“基于此,后续虫尊会一方对兽园镇的行动计划,必须重新评估风险,提升执行等级,目标优先级亦需明确划分并独占。同时,也请各位同僚,”他的目光重点落在伊德瑞斯那仍在无声咆哮的深红巨口上,“务必摒弃无谓争执,统一认识,通力协作,助我等达成迎回‘星尊’、重塑秩序之大愿!任何干扰或阻碍此目标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虫尊会的挑衅!”
“噗嗤——!”伊德瑞斯的深红巨口再次爆发出夸张的嘲笑声,口腔内蠕动的血肉猛地喷溅出几点腥臭的粘液,落在无形的能量屏障上滋滋作响,“戈图亚你这虫脑袋在说谁‘务必助你’呢?嗯?要帮你?要不要帮忙那得看老子有没有好处!还得看心情好不好!别整天把你们那无聊的破‘星尊’挂在嘴边当圣旨!又不是咱祖宗!哼,听得我耳朵都他妈要起茧子了!”巨口咧开一个极度嘲讽的、仿佛能吞下整个头颅的弧度。
戈图亚投影的虫首微微后仰,所有复眼冰冷地聚焦在深红巨口上,口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那么,狂妄的死兽之主,伊德瑞斯,对于此次行动,你又有何‘高见’值得分享?或者说,你除了聒噪和制造混乱,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战略评估?” 每一个词都带着虫类特有的、令人不适的摩擦音。
“哼!”伊德瑞斯的深红巨口冷哼一声,红光暴涨,充满了自负和狂傲:“高见?我们死兽派系的表现就是最好的高见!我们只动用了区区两支‘万尸队’!”
赤色巨口开合间,血色的唾沫如同微型瀑布般四下横飞,“这就把北部矿场搅得天翻地覆!那么多支人类队伍,什么卫队、什么学院精英,还不是被我的孩子们压着打,半天都冲不进矿山核心区域!要不是……要不是……”他的话语不自在地停顿住,口腔内的血肉翻滚得更加剧烈,似乎在努力搜寻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解释为何最终功亏一篑。
“噗——!”这次轮到撒古诺夫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锥般刺耳的嗤笑,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伊德瑞斯的支吾。他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分析一次失败的对照组实验:“哦?是吗?原来在伊德瑞斯阁下的‘英明’指挥下,两支万尸队的‘辉煌战果’,就是放着矿场天然的洞穴坑道、复杂地形这些绝佳的自然防御和伏击地利不用,非要让宝贵的、行动迟缓的尸兽们爬出地面,在开阔地带排着队给人类的远程火力当活靶子练习射击?这战术选择……真是别具一格。”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戈图亚,仿佛在寻求数据支持,又像是在精准补刀:“对了,戈图亚,还有你们虫尊会‘慷慨支援’给他们的那条大地蚓尸体……呵,那真是一个‘杰作’……一个完全无法沟通、只会凭本能横冲直撞的傻大个儿,白白浪费了那么强横的肉体力量。在伊德瑞斯阁下‘精妙’的指挥艺术下,它除了拱塌几段无关紧要的矿道,就是给人类制造点不大不小的混乱,然后……就被集火打爆了,连一点像样的破坏都没造成。真是物尽其用啊。”撒古诺夫的语气充满了冰冷的、学术式的揶揄。
戈图亚的虫首投影配合地发出一阵高频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嘶嘶”声,复眼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光芒:“撒古诺夫同僚所言极是。如此浪费宝贵的异兽资源,简直……愚不可及。如果伊德瑞斯阁下实在不懂得如何有效指挥,不如干脆把那些还新鲜着的、充满力量的异兽尸体,都‘慷慨’地喂给我们虫尊会的孩子们?”他的口器开合,发出贪婪的、如同砂纸打磨骨头的摩擦音,“说不定……还能够多催化变异出几头新的‘领主级’异虫,也算物有所值了。总好过在你的指挥下,成为人类功勋榜上的虚无数字。”
“你们——!!”伊德瑞斯的深红巨口气得红光乱颤,如同烧红的烙铁,獠牙剧烈碰撞发出“咯咯”的脆响,口腔内的血肉疯狂蠕动翻滚,暗红色的能量在其中积聚,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毁灭性的吐息。他想咆哮着反驳,却被对方精准的嘲讽和事实噎得一时语塞,只能发出愤怒的、意义不明的低吼。
三人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冰冷的嘲讽、高频的嘶鸣、愤怒的咆哮和狂暴的能量波动在通讯室内激烈碰撞,气氛紧张得如同即将爆炸的熔炉。互相吵嚷了好一阵子,戈图亚的投影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虫首猛地转向通讯台最右侧那个一直异常安静、不断滴落着粘稠黑淤泥的稻草人装置。那淤泥滴落的速度似乎随着争吵的激烈程度而时快时慢。
“卡煞!”戈图亚不耐烦地嘶鸣道,复眼紧盯着那团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淤泥,“我们在这里争论了半天,你倒是一声不吭!像个真正的稻草人一样杵在那里!你们咒神密教这次又有什么‘战果’?说出来让我们也‘瞻仰’一下?从头到尾,我们可都没看出来你们那神神叨叨的把戏在兽园镇有掀起多大风浪!”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屑,仿佛在谈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丑。
稻草人装置上,那不断滴落的黑色淤泥突然一阵不规则的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沥青。淤泥迅速向上方倒卷,在稻草人头部的位置凝聚出一张模糊、扭曲、不断流淌着的烂泥面孔。那张面孔上没有清晰的五官细节,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凹陷眼窝和一道咧开着、边缘不断滴落泥浆的代表嘴巴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