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本处于呆若木鸡的状态下旁观了希尔雷格教授与路西梅捷教授那场火药味十足的“学术交流”后,兰德斯和拉格夫被希尔雷格教授干脆利落地打发走了。
希尔雷格教授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像是在驱赶一群聒噪的飞鸟:“去吧去吧,明天同一时间再来。今天到此为止。”
两人站在教授办公室门外,面面相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争论的硝烟味。兰德斯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嘟囔着:“老天……我从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学术讨论。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有学术的地方自然就有争论,”拉格夫若有所思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玉米棒子,咔嚓啃了一口,金黄的玉米粒在阳光下闪着光,“虽然有些论点听起来已经……嗯,有点偏离纯粹的学术范畴了。希尔雷格教授的理论功底确实深得吓人,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最后那句话……”
“你是指他说‘教学计划需要修改’那句?”兰德斯惊诧地扬了扬眉毛,“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应付应付路西梅捷教授的呢!之前的感应同调练习,我觉得节奏已经够快了,简直像被架在火上烤。听你的意思,这还能更快?”
“很显然,教授是认真的。”拉格夫歪了歪头,嚼着玉米,“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与其担心教学计划本身,不如先担心我们这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调整好状态才是关键。”
“前提是我们真能跟得上!”兰德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格,说真的,你觉得你能行吗?刚才那会儿感应虚拟异兽的意识频率,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好几次差点掉队。按我的想法,最好能循序渐进,从基础一点点夯实。可希尔雷格教授他……”他叹了口气,“他就像那种直接给你看最终答案,却懒得解释中间推导过程的老师,让人摸不着头脑。”
拉格夫停下咀嚼,认真地看向兰德斯:“但他至少指出了关键,不是吗?他在教我们‘如何思考’,而不是直接塞给我们‘思考的结果’……这其实是一种更高阶的引导。”
兰德斯怔了怔,仔细咀嚼着拉格夫的话,片刻后,他用力拍了下拉格夫的肩膀:“你说得对,兄弟!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有超出预期的挑战,那也是我们该承受的,我不该抱怨什么……”
他顿了顿,脸上重新浮现出好奇和一丝兴奋:“换个角度看,能亲眼目睹顶级教授之间这种级别的‘学术对决’,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对吧?说不定能彻底颠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某些认知!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刺激吗?”他捏着拉格夫的肩膀晃了晃。
拉格夫笑着拍开他的手,眼中也燃起同样的兴趣:“当然刺激!简直太刺激了!所以这事儿,你休想撇下我单干!”
“怎么可能!”兰德斯长舒一口气,肩上的压力仿佛卸下了一些,“我还怕我一个人撑不住呢,有你在,我踏实多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拉格夫点点头。
“话说,”兰德斯忽然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拉格夫手中的玉米上,“你这玉米棒子哪来的?闻着挺香。”
“哦,这个啊,”拉格夫咧嘴一笑,带着点小得意,“在希尔雷格教授办公室外头那个小兽舍旁边发现的,大概是给凌烟鹤准备的备用饲料?看着干净又饱满,我就‘借’了几根。”
“喂喂,你这都沦落到跟异兽抢口粮了?”兰德斯哭笑不得,但随即想到那优雅的凌烟鹤,又忍不住道,“不过……凌烟鹤那么美,它吃的东西应该差不了……还有吗?”
“喏,最后一根了。”拉格夫变戏法似的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
“熟的?”兰德斯接过。
“熟透了,香着呢!”
夕阳的金辉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两个刚刚被教授“折腾”得够呛的年轻人,就这么并肩站在走廊里,咔嚓咔嚓地啃起了玉米棒子,脸上虽然带着疲惫,眼底却闪烁着对明天的期待和对刚才那场“风暴”的回味。
兰德斯回到家时,屋子里很安静。父亲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一手端着酒杯,不时抿上一小口,另一只手则慢悠悠地捻着盘子里的炒豆子,一颗一颗送进嘴里,似乎在出神。
兰德斯静静地看着父亲,明明刚啃完一根玉米,肚子却莫名又叫唤起来。他拉开椅子,在父亲对面坐下,也捏起一颗炒豆子丢进嘴里,只觉口感焦香酥脆。
“爸爸?”他试探着开口。
“嗯?”父亲应了一声,视线从盘子上抬起。
“我记得……您以前也在学院工作过?”
“嗯,待过几年。”父亲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那……您了解希尔雷格教授这个人吗?”兰德斯小心地问。
“希尔雷格?”父亲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怎么突然打听起他了?”
“希尔雷格教授最近在给我们做强化训练,”兰德斯老实交代,“感觉……表面上看起来挺冷淡,不太好接近,但接触下来人其实还不错,教学方面也挺照顾我们节奏的。就是……想多了解了解老师嘛。”他顿了顿,补充道,“他……难道是个很特别的人吗?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希尔雷格?给你们训练?还很照顾你们?”父亲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放下了酒杯和豆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带着遥远回忆的口吻缓缓说道:
“他进入菲斯塔学院的时间……比我早很多。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冷漠,风格神秘,除了固定的授课时间,你几乎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看到他。他像一团迷雾,没有固定的生活轨迹,也没有明显的社交习惯,让人无从了解……”
父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谈论某种禁忌般的慎重:
“不过,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我倒是听说过一点风声……他毕生钻研、最为主攻的课题方向是……”
父亲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异常深邃,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词:
“定,向,暴,兽,化。”
“啥?什么东西?!”兰德斯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一个生僻的外语单词砸懵了,“定……向……暴……兽……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凑一起的话……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组所代表的意义。
兰德斯急切地追问,试图从父亲那里得到更清晰的解释。然而,父亲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重新捻起盘中的豆子,陷入了沉默,显然不愿再多谈。
“虽然教授研究什么和我们训练好像关系不大……”兰德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像有只猫在挠,“可就是……好想知道啊!”
“定向暴兽化……到底是什么?”
“希尔雷格教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强烈的好奇心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兰德斯就迫不及待地找到拉格夫和戴丽,将昨晚从父亲那里得来的神秘词汇和模糊信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三人一拍即合,决定利用戴丽在研究所的关系网,混进那座号称藏书浩如烟海的异兽研究所图书馆,一探究竟。
小半天后,研究所图书馆深处。
兰德斯用力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将手中那本厚重得能当砖头用的大部头书籍,“咚”的一声堆在面前已经摇摇欲坠的书山顶部。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油墨和尘埃混合的味道,静谧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脚步声。然而,兰德斯的心情却越来越焦躁。
“定向暴兽化”这个词,除了它本身诡异的名字以外,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将他们牢牢困住。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在这座迷宫般的知识殿堂里耗费了大量精力,却一无所获。
“这该死的检索系统!”兰德斯忍不住低声咒骂,手指泄愤似的敲击着桌面上的古老终端屏幕,屏幕上复杂的分类树和关键词输入框纹丝不动,“简直就是个摆设!什么都查不到!”他们已经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关键词组合,甚至将搜索范围扩大了数倍,结果依旧是一片空白。
“也许……我们的方向错了?”戴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站在一架高高的移动爬梯上,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书架顶层那些烫金标题、落满灰尘的书脊,“越是顶尖的教授,研究的课题往往越是……非主流,甚至可能是……禁忌的边缘领域。常规检索找不到很正常。”
拉格夫靠在书架上,捏着鼻梁缓解眼部的疲劳:“我注意到,那些关于‘异常精神现象’、‘非典型异兽行为’的研究记录,常常被归类在‘边缘学科’或者‘历史未解档案’区域,那些地方……就像图书馆的遗忘角落。”他指了指光线更为昏暗、书架排列也显得更杂乱的深处。
兰德斯叹了口气,但戴丽和拉格夫的话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你们说得对!戴丽,我记得你说过,这座图书馆有存放古老手稿和孤本的特藏区?在哪儿?”
“在地下三层,”戴丽肯定地点点头,从爬梯上小心地下来,“那里存放着许多……不那么‘主流’的文献。”
三人沿着图书馆幽深的主廊道向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空旷高大的空间中激起轻微的回响。越往下走,光线越显昏暗,空气也越发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古老羊皮纸的独特气味,仿佛时间在这里沉淀了太久。通往地下三层的阶梯是沉重的石阶,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