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太疯狂了!”
“我们自己也可能会被卷进去,尸骨无存!”
话音未落,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反对声。这个计划听起来无异于与虎谋皮,同归于尽!
“是的,我知道。风险极大,甚至可以说,我们生还的几率,可能不到一半。” 陈远没有回避众人的质疑,他坦然承认,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惊骇、或愤怒、或苍白的脸,“但请冷静想一想,这或许是我们唯一可能彻底摆脱他们,甚至……给予他们重创的机会。那片区域的引力极其混乱和不稳定,如同一个狂暴的时空旋涡。‘战神’级体积庞大,质量惊人,一旦闯入核心区域,巨大的惯性很可能让它们无法及时脱身,最终被恐怖的引力撕成碎片,或者……被甩到未知的时空维度,永远放逐。”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更加难以启齿。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也无比痛苦,他环视众人,问出了一个如同巨石般砸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问题:
“但是,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就意味着我们可能亲手将数千名,甚至上万名联邦士兵,送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他们驾驶着战舰,他们是我们的追兵,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可能只是穿着军服、服从上级命令的普通军人。他们可能有父母、有妻儿、有等待他们回家的亲人。他们或许并不了解‘火种’的真相,甚至未必是‘净化党’的狂热信徒……”
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他强迫自己说下去:“我们……我们有权为了我们自身的生存,为了‘希望之芽’号上这几百人的生命,做出……可能导致如此大规模杀戮的决定吗?我们……有权扮演上帝,决定他们的生死吗?”
这是一个终极的伦理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是坚守不主动、不首先进行大规模杀伤的道德底线,宁可自己承担被俘、被研究、希望破灭的风险?还是为了守护那渺茫却至关重要的“火种”,守护文明未来无限的可能性,而采取这种极端战术,不惜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成千上万条生命的鲜血?
议事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方舟外部尘埃摩擦的“沙沙”声,以及每个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心跳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艾文长老苍老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满了痛苦与挣扎。他一生信奉生命的可贵与平等,致力于守护一切形态的生命,无论是“星耀之泉”的居民,还是宇宙中其他渺小的存在。如今,他却要参与决定是否间接夺取数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这与他毕生的信念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澹台凤舞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她曾身穿那身军装,曾与那些士兵是战友,曾站在联邦的旗帜下宣誓。她太了解军队了,那是一个庞大的机器,里面的个体很多时候只是螺丝钉。那些在“肃清者”舰队里的士兵,很多可能就像她曾经带领的年轻船员一样,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或仅仅是养家糊口的朴素愿望加入军队。如今,她却要决定是否将他们引向死亡?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和背叛感撕扯着她的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良心的拷问,道德的困境,生存的渴望,守护的责任……种种情绪在每个人心中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是陈远再次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背负了整个文明重量的疲惫与觉悟:
“我无法……也不能替在场的每一个人做出这个决定。这太沉重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同样的痛苦和迷茫,“但我要提醒大家,也提醒我自己……我们守护的‘火种’,它代表的,并不仅仅是我们‘希望之芽’号上这几百人的生命。它承载的是人类文明在岔路口选择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多样性、包容性与和谐共生的未来蓝图。”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却也愈发坚定:“如果‘火种’落入‘净化党’手中,被他们扭曲、改造,用于制造统一的、冰冷的、只知道征服与毁灭的战争机器……那么,因此而在未来死去的,将远不止是这数千名士兵。那将是成千上万倍的无辜生命,是无数个像‘星耀之泉’一样的文明摇篮的毁灭,更是……人类文明本身走向僵化、专制与最终衰亡的开端。我们失去的,将是灵魂的选择权。”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有时候,为了守护更广阔、更珍贵的未来,为了不让黑暗吞噬所有的光,我们不得不做出最痛苦的选择,不得不……背负起这必要的罪孽,让双手沾上永远无法洗净的鲜血。”
他最终将目光投向脸色苍白的澹台凤舞和沉浸在巨大挣扎中的艾文长老,声音低沉而恳切:“这个决定……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灵魂,也关乎文明的未来。它太重了……让我们一起做。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