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盆,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拿起油纸包,就从那盆卤下水里捞起一大勺,连带些汤汁,利落地包好,塞到秋娘手里:“啥下次不下次的!拿着!今儿嫂子我高兴,这点下水边角料,不值几个钱,拿回去给小宝儿尝尝鲜!孩子正长身子呢,光吃豆腐哪行!”
秋娘手里捧着那包还温热的卤味,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酸,连忙推拒:“这怎么行……嫂子你也是小本生意……”
“哎呀!跟我还客气啥!”李酒娘虎着脸,故意嗔怪道,“你看你,一个人撑着一个家,婆婆病着,孩子还小,起早贪黑的,嫂子我看着都心疼!”
“这点东西,就当嫂子疼侄子了!快拿着!”
秋娘看着李酒娘真诚而泼辣的眼神,又想到家里眼巴巴盼着的儿子,推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嫂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放下担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方方正正、最为完整的雪白豆腐,用干净荷叶托着,递到李酒娘面前,“嫂子,这豆腐……是今早点得最好的,没破没伤,你……你拿去添个菜,别嫌弃。”
李酒娘看着那块水嫩嫩的豆腐,又看看秋娘那带着劳作痕迹却清秀坚毅的脸,哈哈一笑,接了过来:“成!那我可不客气了!正好晚上下酒!”
“你这豆腐,可比肉还香呢!”
秋娘抿着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重新挑起担子,感觉肩上的分量似乎轻了些。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轻声问道:“嫂子,你刚才说……今天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李酒娘脸上顿时焕发出一种解气的光彩,压低了些声音,却掩不住快意:“嗨!还不是那条街的祸害——张屠户!那杀才,昨夜……”
她话音未落,酒馆门帘“哗啦”一响,一个满面红光、打着酒嗝的中年汉子趔趄着走了出来,显然是刚喝美了。
他瞧见门口站着的李酒娘和秋娘,大着舌头笑道:“嗬!李、李老板娘!站这儿跟秋娘子唠啥呢?”
“俺说今儿个你咋这么高兴,晌午就给俺多送了一碟花生米,原来是有喜事啊?说出来也让俺老周高兴高兴!”
李酒娘被打断了话头,没好气地白了那醉醺醺的酒客一眼,叉腰道:“去去去!喝你的猫尿去!老娘我天天都高兴!”
可她那眉梢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酒客老周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反而凑近些,好奇地追问:“得了吧!咱街坊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有事儿!快说说,是不是你家小子说上媳妇了?还是捡着金元宝了?”
“比那还值得高兴!”李酒娘终究是憋不住,也或许是觉得张屠户已死,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声音又压低了些,却带着十足的痛快,“是咱这条街的癞皮狗、瘟神张屠户!那杀才,昨夜让人给收拾了!你说,这值不值得高兴?值不值得送碟小菜?”
“要不是时候不对,老娘我恨不得现在就买两挂千响鞭,在街口放他个震天响,好好庆祝庆祝!”
老周闻言,醉眼都瞪圆了些,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喂!真的?!那个祸害真死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老板娘,这、这确实是大喜事!不行,我得再进去喝两盅,这得庆祝!必须庆祝!”
说着,竟又摇摇晃晃地转身掀帘子钻回了酒馆,嘴里还嚷嚷着“添酒添酒”。
李酒娘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这醉鬼!”这才转回身,对着秋娘,脸上快意的神色更浓:“妹子,你瞧见没?这就是人心!那畜生死了,街坊们谁不拍手称快?”
秋娘闻言,微微一怔,看着李酒娘毫不掩饰的畅快,也跟着抿嘴一笑,随即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那是……好事。嫂子,我先回了,婆婆和小宝还等着。”
“哎,快回吧!路上当心!”李酒娘挥挥手。
秋娘点点头,挑着担子,身影渐渐融入深沉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