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血色珊瑚,便成了他心中一处凝固的伤痛和未尽的遗憾。
此刻,他看着这株珊瑚,一个念头逐渐清晰。既然无法送给姐姐,那么,将它赋予新的意义,送给妹妹,或许也是一种慰藉,一种传承。明美未能得到的守护,就由他来延续到志保身上。
至于雕刻什么,他几乎没怎么犹豫。
雕一尊佛像吧。
并非因为他笃信神佛。而是在他破碎的记忆深处,似乎隐约残留着一种印象——佛像,代表着宁静、庇护与超脱。他希望这尊由血色珊瑚雕琢的佛像,能驱散她身边的阴霾,带来一丝安宁,护佑她平安。那浓郁的血色,既是无法磨灭的过往的象征,也寄托着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必须被珍惜的现在与未来。
他带着珊瑚,来到了别墅底层一间被他改造成工作室的房间。这里工具齐全,从精密的雕刻刀到大型的切割器械,一应俱全,有些工具上甚至还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暗色痕迹,暗示着它们或许曾有过与“艺术”无关的用途。这间工作室,如同他本人一样,充满了谜团。
他将那株血色珊瑚小心地放在工作台中央的软垫上。打开强光灯,珊瑚内部的红色脉络在光线下更加清晰,仿佛有生命的血液在其中流淌。他挑选了一把趁手的刻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他没有立刻下刀,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这块注定要经历涅盘重生的材料,眼神专注而深邃。工作室里异常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流速。
第一刀落下,轻微却坚定的切割声打破了寂静。细小的红色粉末从刀锋下簌簌飘落。他动作沉稳,手法娴熟得不像个业余爱好者,每一刀都精准而克制,仿佛早已在心中勾勒过无数遍最终的形态。
他先大致勾勒出佛像的轮廓——跌坐的姿态,宁静的面容雏形。这是一个需要极大耐心和专注力的过程。他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被隔绝。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偶尔停下来,用指尖轻轻触摸雕刻的进度,感受着珊瑚材质细微的变化。
佛像的眉眼渐渐清晰,那是低垂的、充满慈悲与智慧的双眼;衣袂的线条开始流畅地展现,仿佛随风轻轻飘动。血色珊瑚本身的纹理和颜色,恰好被利用来表现佛像衣袍的褶皱和内在的神韵,使得这尊尚未完成的佛像,既有庄严肃穆之感,又透出一种独特的、源自材质本身的悲怆与力量。
他雕刻的,不仅仅是一尊佛像。更是一份无法言说的承诺,一份笨拙的兄长的心意,一份对逝者的怀念,以及对生者的守护誓言。每一刀,都像是在剥离过往的沉重,又像是在塑造未来的希望。
工作室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只有工作台上的强光灯,如同舞台追光般,将他和他手下那逐渐成型的血色佛像笼罩其中。这光芒,与昨夜书房那盏孤灯何其相似,只是今夜,这光芒下不再是孤独的沉思,而是带着温度的、专注的创造。
他不知道这份礼物她是否会接受,也不知道这笨拙的示好能否打破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但他知道,他必须去做。
时间在雕刻刀的起落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由苍白转为昏黄,又渐渐被墨蓝浸染。别墅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工作室里,那持续而稳定的细微雕刻声,如同心跳般,规律地响着,诉说着一个关于救赎、守护与重新开始的故事,尽管这个故事,依旧弥漫着血色与未知的迷雾。
当夜幕再次完全降临时,那尊血色珊瑚佛像已初具规模,在灯下散发着静谧而诡异的光芒。宫野暻吾放下刻刀,轻轻吹去佛像表面的细碎粉末,凝视着这件倾注了他一整天心血的半成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新的一天看似平静地过去了,但某些改变,正如同这尊在寂静中逐渐成型的佛像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前尘往事,从未真正被埋葬,它们只是化作了养分,催生着新的羁绊与抉择,在充满暗流的时光中,倔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