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去!”老雷大喊一声,率先朝着门口跑去。众人紧随其后,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手电筒的光束照在走廊的墙壁上,映出一个个扭曲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后面蠕动。
回到驾驶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老雷打开备用电源,驾驶台的灯光重新亮起,虽然昏暗,却让人安心了不少。他看向窗外,雾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船身周围的雾气几乎变成了固态,只能隐约看到船舷的轮廓。
“现在怎么办?”阿凯问道,目光里满是依赖。
老雷看着罗盘,指针还在疯狂地打转,叮当声不绝于耳。GpS导航仪已经失灵,屏幕上的坐标不断跳动,根本无法确定方向。声呐依旧是一片空白,仿佛船身周围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被某种东西完全屏蔽了。
“尝试启动引擎,朝西北方向行驶,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老雷说道,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驶出百慕大核心区。
老张立刻去操作引擎,可没过多久,他就跑了回来,脸色铁青:“船长,不行!引擎启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机舱里全是海水!”
“海水?”老雷一愣,“船底漏水了?”
“不是,”老张摇了摇头,“海水像是从空气里渗进来的,机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已经没过脚踝了!”
众人都惊呆了,船身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海水怎么会渗进机舱?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开始慢慢倾斜。老雷心中一紧,跑到船舷边查看,只见船身不是向左或向右倾斜,而是直直地向下沉去,像是海底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死死拖拽着船底,将整艘船往深海里拉。
“不好,船在下沉!”阿勇大喊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船员们开始恐慌,有人哭了起来,有人试图跳海逃生。一个年轻的水手不顾阻拦,猛地爬上船舷,纵身跃了下去。可他刚跃出船舷,就被浓密的雾气瞬间吞噬,连一声呼救声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别跳!跳下去也是死!”老雷大喊着,想要阻止其他人,可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船员想要跳海逃生。
阿凯死死拉住一个想要跳海的船员,大喊道:“冷静点!船长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老雷自己也知道,他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船在不断下沉,引擎无法启动,导航失灵,周围全是诡异的浓雾,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雾中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遥远的低语,而是环绕在每个人的耳边,温柔的旋律带着强大的催眠力量,让人昏昏欲睡。老雷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想要闭上眼睛,永远沉睡过去。
“船长,你看窗户!”大副阿凯突然尖叫起来,手指着驾驶台的窗户。
老雷猛地惊醒,顺着阿凯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窗户上映出了无数张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密密麻麻地贴在窗户上,几乎遮住了整个玻璃。那些人的穿着各不相同,有船员制服,有军装,还有普通的乘客服装,显然是不同时代失踪的人。
他们的脸都很苍白,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皮肤浮肿,嘴唇发紫。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空白的白色,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球,又像是天生如此。他们的嘴角都挂着诡异的微笑,那种微笑不是善意的,而是带着一种满足和期待,像是在欢迎新的同伴。
“啊——!”阿勇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老雷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冰冷的恐惧蔓延全身。他看着那些脸,突然觉得其中一张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他父亲。父亲穿着一身灰色的船员制服,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脸上带着那种无瞳孔的诡异微笑,正静静地贴着窗户凝视着他。那眼神没有焦点,却像有穿透力的冰棱,直直扎进老雷的心底,唤醒了他童年最深处的恐惧——十岁那年,父亲离家时在码头挥手的背影,和此刻窗户上这张浮肿苍白的脸,在雾色中诡异重叠。
“爸……你当年,也是这样看着他们的吗?”老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手中的航海日志被攥得变形,纸页边缘割破了掌心,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的嘴唇似乎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老雷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雾里有眼睛,它们在等”。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信纸上冰冷的文字,而是带着海水的腥咸和腐朽的湿气,直接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某种烙印,要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雾中的歌声突然拔高,不再是温柔的哼唱,而是变成了无数人的合唱,男女老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旋律依旧缠绵,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牵引之力。驾驶台里的船员们一个个眼神变得空洞,脸上渐渐浮现出和窗外鬼魂一样的微笑,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门口走去,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别去!”老雷大喊着,想要拉住身边的阿凯,却发现阿凯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透明,手腕处的血管里,海水正顺着血管缓缓流动,夹杂着细小的沙砾和碎贝壳。阿凯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翕动着,重复着那句“该回家了”,声音和父亲如出一辙。
老雷眼睁睁地看着阿凯、阿勇、老张、小李……一个个船员走出驾驶台,走进浓雾中。他们的身影在雾里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融入了那片浓稠的乳白之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驾驶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满室的海水气息和越来越近的“沙沙”声。
船身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水已经漫到了驾驶台的门槛,冰冷的海水顺着地板蔓延上来,触碰到脚踝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攀爬,想要钻进他的皮肤。老雷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发现裤管已经被海水浸透,皮肤也开始变得透明,小腿的血管里,墨绿色的海草正慢慢生长,缠绕着血管,顺着肢体向上蔓延。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了控制台,罗盘上的指针依旧指着海底,叮当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死寂。窗外的鬼魂们开始缓缓移动,像是潮水般围绕着船身打转,他们的身体越来越淡,渐渐和浓雾融为一体,只留下无数双空白的眼睛,在雾中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像是深海里的磷火。
父亲的脸依旧贴在窗户上,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这一次,那只浮肿苍白的手穿透了玻璃,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握住了老雷的手腕。老雷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透明的皮肤下,海水和海草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心脏在胸腔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海水的腥咸。
“他们不是鬼,”父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释然,“是‘守夜人’。这片三角是海洋的记忆,我们都是被记忆留下的人。”
老雷突然明白了。那些失踪的人,没有死去,也没有变成恶鬼,他们只是被百慕大的雾锁住了,变成了这片海域的一部分,变成了记录无数失踪故事的“守夜人”。他们等待着新的闯入者,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让这份记忆延续,让这片海域的秘密永远封存。
雾中的合唱声越来越柔和,像是母亲的摇篮曲,又像是海浪的低语。老雷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模糊。他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了透明的虚影,掌心的血迹融入了蔓延上来的海水中,化作细小的血珠,在水中缓缓散开。
船身终于完全沉入海中,海水瞬间淹没了驾驶台。老雷没有挣扎,也没有窒息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是化作了一缕雾气,融入了周围的乳白之中。他的视线穿过浓雾,看到了海底深处那巨大的三角形阴影,阴影的中心,是一片璀璨的光点,像是无数失踪者的灵魂,在那里静静沉睡。
父亲的身影在他身边浮现,依旧是那身灰色的船员制服,脸上的微笑变得温和。“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老朋友。”父亲拉起他的手,两人化作两缕白色的雾气,朝着海底的三角形阴影飘去。
浓雾中,无数双空白的眼睛渐渐闭上,合唱声也慢慢消散,只剩下海浪轻轻拍打船骸的声音。那艘货轮的残骸在海底缓缓下沉,最终停在了三角形阴影的边缘,和无数艘历代失踪的船只残骸依偎在一起,像是一群沉默的守护者。
航海日志从老雷的手中滑落,在海水中缓缓展开,最后一页那扭曲的三角形里,老雷的名字缓缓浮现,刻在了父亲的名字下方。日志渐渐被海水泡胀、腐烂,最后化作海底的泥沙,而那些名字,却永远留在了这片海域的记忆里。
当浓雾再次散去时,海面上恢复了平静,深蓝色的海水像一块凝固的绸缎,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偶尔经过的船只,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歌声,或是看到罗盘指针疯狂打转的诡异景象,然后匆匆驶离这片被海洋记忆锁住的海域。
而百慕大三角的雾,依旧在海平面下静静流淌,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等待着新的名字,被刻进这片永恒的记忆之中。那些“守夜人”的眼睛,也依旧在雾里静静凝视,守护着这个跨越时空的秘密,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