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百米的 “磐石” 研发基地，连空气都带着混凝土浇筑的冷硬。冷白灯光顺着穹顶的缝隙往下淌，在金属走廊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光斑，像被冻住的溪流。苏念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深蓝色工装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磨得边缘发亮的电子表 —— 表盘显示距离技术论证会开始还有十分钟，可她掌心的薄汗已经把工装口袋里的 U 盘焐得发烫。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没关严，里头传来的交谈声像碎玻璃似的扎耳朵。“…… 我看那‘寰宇图谱’就是绣花枕头，仿生可变色材料？实验室里测着好看有啥用？到了边境的实战电磁环境，还不是豆腐掉进灰堆里 —— 吹不得也拍不得？”
说话的是军方装备部的张老专家，头发白得像腊月里的雪，眼神却利得能划开钢板。苏念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U 盘边缘，想起三天前秦风跟她说的话：“基地里的老专家都是实战派，最烦‘纸上谈兵’，你得拿真东西说话。”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门。满屋子的目光 “唰” 地扫过来，有穿军装的校官、戴眼镜的技术研究员，还有几个跟张老一样头发花白的老专家 —— 那眼神里的探究、怀疑，甚至毫不掩饰的轻蔑，像极了她刚进航天院时，老教授们看她这个 “女娃娃搞航天” 的模样。
“苏总工，来得正好。” 张老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会议桌的木纹上敲得 “笃笃” 响，像在敲谁的耐心，“咱们不绕弯子，你这仿生可变色材料的报告，我跟几位老伙计看了三遍，越看越悬。老话讲‘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咱们西部边防的雷达站有多灵敏？去年秋天逮着个国的低空侦察无人机，那隐身涂层的实验室数据比你这还好看，结果呢？一进咱们的电磁干扰区，立马现了原形，活脱脱‘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这话一落，旁边两个穿常服的专家立刻点头。“张老说得对，” 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的接过话，“实战环境里，温度、湿度、电磁波频率全是变量，实验室里的‘完美数据’到了现场，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住。”
坐在角落的秦风抬了抬眼，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 他是作为军方联络人旁听的，按规矩不能插嘴，但苏念还是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担忧。她没急着反驳，转身走到投影幕前，指尖在控制器上一点，“雪鸮” 原型机的三维模型立刻亮了起来：银灰色机身线条流畅，翼尖像被雪磨过的刀刃，尾翼上的军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张老，各位专家，” 苏念的声音不高，却稳稳盖过了会议室里的窃窃私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说实验室数据不可信，我认；您说实战环境复杂，我也认。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与其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不如移步测试场，咱们让‘雪鸮’自己说话。”
张老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苏总工倒有底气。行，那咱们就去看看 —— 可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浪费大伙儿时间。”
测试场在基地另一头，走过去要穿过三条密闭通道。通道里的应急灯是暗红色的，照在墙上 “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的标语上，显得格外肃穆。苏念走在最前面，能听见身后张老跟其他专家低声议论：“我赌她这材料撑不过三分钟，去年军工所那批人，比她还自信呢。”
推开厚重的防爆门，测试场的景象瞬间铺开 —— 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空间里，三座相控阵雷达塔矗立在中央，天线转动时发出 “嗡嗡” 的低频声，像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在喘气。“雪鸮” 原型机停在停机坪中央，机翼收拢着，活像一只蹲在雪地里的猛禽，连机身的纹路都透着股蓄势待发的锐气。
雷达操作员小李早就候在控制台前，见众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各位领导，已经调试好了！模拟的是西北边境最复杂的实战电磁环境，包含三种频段的干扰波，雷达灵敏度调到了最高，跟咱们现役最先进的雷达站一模一样。”
张老凑到屏幕前，盯着上面跳动的绿色波纹，手指点了点屏幕：“开始吧，我倒要看看，这‘雪鸮’能不能躲过我的‘火眼金睛’。”
苏念对助手小王点头。小王捏着遥控器的手一直在抖，听到指令后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键的瞬间，“雪鸮” 的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 —— 那声音不像普通无人机的刺耳噪音，反倒像春雷滚过冻土，沉而有力。机身缓缓升空，翅膀展开到最大角度时，控制台的屏幕上瞬间跳出一个亮绿色的小点，在密密麻麻的波纹里格外扎眼。
“看吧！” 张老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我说什么来着？‘外甥打灯笼 —— 照旧’！这信号，别说雷达了，就是肉眼都能瞅见！苏总工，你这材料……”
话还没说完，苏念突然开口：“小王，切换自适应模式。”
小王的手顿了一下，立刻按下另一个红色按钮。
下一秒，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
屏幕上的亮绿色小点突然开始变淡，像墨滴进水里，一点点化开、扩散，最后竟跟背景的波纹融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停机坪上空的 “雪鸮” 也在变：原本的银灰色机身渐渐褪去，先是变成跟天花板一样的冷白色，接着又染上雷达塔的铁灰色，最后飞到迷彩墙旁边时，整个机身竟直接 “消失” 了 —— 若不是仔细看能发现空气里的细微波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飞机，哪里是墙壁。
“这…… 这怎么回事？” 张老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指屏幕，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钢笔。钢笔 “当啷” 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测试场里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