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苏和泰为稳定珲春地面,采纳了幕僚“以匪制匪、暂安一方”的建议,招安了活跃在珲春、延吉一带的悍匪徐昊坤。一纸文书,将其麾下五百余亡命之徒编为珲春巡防营后营,委任徐昊坤为管带,盼其能约束部众,成为一道屏障。
然而,这纸招安文书,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像是将一块生肉扔进了狼群,短暂的平静下,是更深的不满在发酵。
招安之初,徐昊坤及其手下并非没有过期盼。谁不想洗白身份,穿上号褂,堂堂正正吃上皇粮,光宗耀祖?
可现实很快便露出了冷酷的獠牙。负责整编、管辖他们的分统孙贵,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土匪招安来的泥腿子”,视其为隐患和累赘。
粮饷,层层克扣,发到后营弟兄手中的,不足定额六成;装备,给的尽是些老掉牙的破枪烂炮,不足孙贵嫡系前营、中营装备的一半;驻扎地,更是被刻意安排在最靠近俄人边境的险恶山沟,美其名曰“倚重防守要冲”。
这种刻意的歧视和苛刻的待遇,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着徐昊坤部最初那点归顺的念头,怨气如野草般滋长。
人心,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冷遇和轻蔑中,逐渐凉透,直至结冰。
这个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昭安排到后营,明为协助、实为监视的几名军官,因琐事与徐昊坤的老弟兄发生口角,竟仗着身份,当众鞭笞了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兵,骂其“狗改不了吃屎”、“招安了也是贼骨头”。这一鞭子,抽碎了多少人心中残存的幻想。
当晚,后营驻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徐昊坤的结拜兄弟哨官王老六,红着眼睛冲进管带房:“大哥!这鸟气俺是受够了!孙贵那厮根本不拿咱们当人看!陈昭派来的那几个眼线,都快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再忍下去,弟兄们的心就散了!”
徐昊坤脸色铁青,他环视帐内一个个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却受尽白眼的弟兄,猛地一拍桌子:“妈了个巴子的!这朝廷的官饭,不吃也罢!与其窝窝囊囊被人当狗,不如痛痛快快再干他娘的老本行!”
“反了他娘的!”营房内,压抑已久的怒火轰然爆发,众人低吼道,眼中重新燃起野性的凶光。
是夜,月黑风高。徐昊坤以商议防御俄人骚扰为名,将陈昭派来的几名军官骗至管带房。几人刚进屋,尚未坐定,埋伏好的刀斧手便从暗处一拥而上,刀光闪动,血溅屏风。
随即,徐昊坤率部焚烧营房,将那身憋屈的号褂扔进火堆,再次打出“反清抗俄”的旧旗号,裹挟着部分早已心怀不满或被逼无奈的兵勇,犹如挣脱牢笼的猛虎,迅速钻入了珲春周边的崇山峻岭。为补充给养,他们连续洗劫了沿途两个为富不仁的屯堡。
消息传到珲春城,孙贵感觉权威受到了赤裸裸的挑战和羞辱。“一伙不成器的流寇,本官赏他们一碗饭吃,竟敢如此不识抬举,造反作乱?真是找死!”他根本听不前营管带张福山“徐部骁勇,地形熟悉,宜先固守,探明虚实的劝谏,在他眼中,徐昊坤部不过是侥幸被招安的乌合之众,只要官军大军一到,必能如摧枯拉朽般将其碾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