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旱路交替,夜里赶路,白天隐蔽,遇上盘查就塞银子、套交情。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这批费尽心力弄来的机器就打了水漂。
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经历了数次虚惊,十台丰田织布机终于被秘密地、完整地运抵了碾子沟纺织坊。看着那些刷着暗绿色油漆、泛着金属冷光的庞然大物,吴佳怡和王猛都长长松了口气。
与机器同来的,还有五名日本技工。领头的是个矮壮严肃的中年人,名叫田中,另外四个是他的助手和学徒。这是购买合同里附带的条款,为期三个月,负责机器的安装、调试,并培训碾子沟的工人掌握基本的操作和维护技术。
开工第一天,田中指着巨大的柴油发动机,对围着的几个学徒比划,嘴里蹦着半中文半日语的混合词:“这个…引擎!力,大大滴!油,好滴!不好滴,不行!机器滴,坏!”
翻译是个在哈尔滨学过几天日语的年轻伙计,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田…田中先生说,这个机器,力气很大,要用好油,孬油不行,用了机器就整坏了!”
一个中国老工匠嘀咕:“俺们就知道豆油…”
田中似乎听懂了“油”字,猛地摇头,表情严肃地拍着油壶:“达咩! 豆油,不行!机器滴,专用滴!滑滑滴!”他做出润滑的动作,“那个…斯库…斯库拉!明白?”
翻译急得冒汗:“就是…就是得用让机器滑溜的专用油!豆油不中!”
好不容易理解了油的问题,安装机器底座时又出了问题。工人们习惯性地用锤子敲敲打打找平,田中看到后,急忙跑过来,夸张地摆手:“哒咩!哒咩!敲,不行!”他拿出水平尺,小心翼翼地放在底座上,指着水泡:“看!慢慢的…轻轻的…”他做出极其细微调整的手势,“力,大大滴,不行!精密滴!”
调试第一台织布机时,梭子运行总是不顺畅。田中皱着眉头,仔细检查了半天,然后对一个负责穿线的女工说:“线…张力…不对!太紧了!放松,一点点的…”他用手势比划着“松”的概念。
女工很紧张,试着调整了一下。田中看了看,还是摇头:“不够!再…放松!”他亲自上手,极其精细地调整了一个小部件,然后启动机器。梭子立刻流畅地穿梭起来。
“哟西!”田中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对女工竖起大拇指,“你滴,记住这个感觉!”
女工松了口气,也笑了:“哎呀妈呀,可算整对了!这小日本子要求可真细发!”
很快,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第一台调试好的丰田织布机开始全速运转起来。只见梭子飞快地来回穿梭,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效率远超人力织机数倍!织出的布匹也更加均匀密实。
“哎呀妈呀!这玩意儿也太快了!”
“可不是咋地!瞅这架势,一天真能织出好几匹布!”
女工们围着看稀奇,发出阵阵惊叹,脸上充满了兴奋和对新技术的向往。
关外的土地,正以一种笨拙却又坚定的方式,吸收着外来的工业力量,悄然改变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