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积雪,往碾子沟走。刘绍辰坐在车里,心里盘算着:过了年,该就能等来将军府的文书了。到那时,碾子沟的弟兄们,就能换上朝廷的号服,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车外的风声里,仿佛都带着几分期待的暖意。
吉林将军府的文案房里,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苏和泰脸上的沉郁。他捏着舒淇送来的文书,指尖把纸页都捻出了褶皱,眉头拧成个疙瘩。
“宁古塔副都统舒淇,为碾子沟江荣廷招安事……”苏和泰念着开头,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了口冰碴,“江荣廷?那个碾子沟的金匪?”
文书上满是溢美之词,说江荣廷“勇冠三军,北沟一战击溃白熊匪帮,护我大清子民”,又说其“性忠义,愿率部归顺,效命疆场”,字里行间,倒像是在夸一位久经沙场的名将。
旁边的李茂文捧着茶盏,见苏和泰脸色不善,忙笑道:“将军,舒都统这文书,写得是实在话。那江荣廷确实有些本事,北沟之战,白熊匪帮勾结俄人散兵,烧杀掳掠,正是江荣廷带着民团从侧面杀出,才解了舒都统的围。听说他手下那支队伍,枪法准、马术精,比咱们有些绿营兵还能打。”
苏和泰抬眼瞥他:“李大人倒是对他很熟?”
“不敢,”李茂文欠了欠身,语气恳切,“属下也是听前线兵丁说的。眼下俄人在珲春、哈尔滨增兵,调了不少兵力过去,宁古塔那边防务空虚得很,舒都统手里能用的兵不足千人,正愁没人手。江荣廷手下有一千多弟兄,都是从刀山里滚出来的,若能归顺,正好补了宁古塔的缺。”
苏和泰没说话,手指仍在文书上敲着,江荣廷说到底不过是金沟里蹦出来的匪首。先前诱他到吉林软禁,本就是想寻个由头除了他——关外地面本就不太平,留着这么股握枪杆子、占金矿的野势力,哪天扎下根来,比白熊匪帮还难对付。偏是宋天奎那老东西临死前还聚了数千人在碾子沟摆阵仗,硬生生逼得他松了手,反倒让这匪首得了个“安抚地方”的空名,平白留了祸患。
可李茂文的话,又让他不得不掂量。朝廷上个月刚下了旨意,说“关外多事,宜招抚地方义勇,以补兵力之缺”,江荣廷的民团,不正是“地方义勇”?宁古塔防务空虚是实情,舒淇催了好几回要兵,总不能真让俄人从那边钻了空子。
“他若归顺,肯受舒淇节制?”苏和泰冷不丁问。
“舒都统特地担保,说江荣廷是个可用的汉子,绝非乱臣贼子。”李茂文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缓,“他还说,只要肯容下他那支队伍,不拆散编制,江荣廷定会感念将军的恩典——毕竟是给了他们个正经名分,脱了‘匪’的帽子。到时候他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会实心实意报效朝廷,断不会有二心的。”
苏和泰哼了一声,把文书扔在桌上:“先搁着吧。”
李茂文知道他心里松动了,不再多劝,只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