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 外的走廊像被扔进冰柜的玻璃盒子,凌晨三点的冷光透过磨砂玻璃窗渗进来,在水磨石地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撒了把没融化的碎冰。
慕容宇蜷在塑料椅上,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寒意顺着警服布料钻进骨头缝,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空调出风口的冷气,将他困在这片寂静里。
他攥着手机的手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屏幕上 “支付失败” 的红色提示像道血痕。
第三次输错密码时,手机 “啪” 地砸在腿上,金属外壳撞得膝盖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慌。
颤抖的手指又一次点开转账界面,锁屏壁纸里女儿抱着生日蛋糕的笑脸在幽蓝的屏幕上忽明忽暗,蛋糕上歪歪扭扭的 “爸爸” 二字被支付页面无情覆盖。
自动贩卖机在走廊尽头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仿佛在嘲笑他连救命钱都凑不齐。
护士刚从 IcU 出来,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响,手里的缴费单递到他面前时,消毒水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慕容兰家属,续交五万监护费,明天一早必须到账,不然进口药剂没法续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声,像是在给他的窘迫敲上句号。
慕容宇的指尖在缴费单粗糙的纸面上来回摩挲,油墨印着的 50,000 元 字样刺得他眼眶生疼。
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消毒水味道灌进领口,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欧阳然把十五万转账记录拍在桌上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钢笔敲了敲桌面:
老搭档,命比钱重要。
此刻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慌忙按灭
—— 不敢看亲友群里那些安慰消息,更不敢点开置顶对话框里欧阳然发来的 需要随时说。
后腰硌着墙缝凸起的瓷砖,他顺着墙面缓缓下滑,膝盖砸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闷响。
警用腕表的金属表带勒进腕骨,这是从警十周年局里发的纪念表,表背刻着的 忠诚为民 四个字已经被摩挲得模糊不清。
他扯松歪斜的警服领口,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崩掉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汗衫。
镜面反光里,自己的倒影像被揉皱的旧报纸:凌乱的黑发沾着医用胶布的碎胶,血丝密布的眼底浮着层浑浊,下巴上冒出的青茬足有三天没刮。
走廊尽头传来急救车的鸣笛声,惊得他猛然攥紧缴费单,纸张边缘在掌心勒出深红的血痕。
金属门 “吱呀” 一声轻响,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混进点雪松味,像寒冬里钻进衣领的暖阳。
慕容宇猛地抬头,看见欧阳然站在阴影里,深蓝色警服的衣摆还沾着点晨露,裤脚蹭到的泥土在地面拖出浅痕
—— 显然是刚从港口侦查回来,连警帽都没摘,帽檐压得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唇线绷得笔直,却莫名让人安心。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盯港口的集装箱吗?赵磊说你凌晨一点还在仓库外围蹲守。”
慕容宇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刚哭过的眼眶还红着,却刻意挺直脊背,手忙脚乱地把缴费单塞进兜里,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的警服外套皱得像团揉过的纸,肩章歪在一边,还是上次在废弃工厂被保镖扯坏的,一直没来得及缝补。
欧阳然没回答,反而上前一步,伸手就抢他手里的手机。
“哎!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慕容宇下意识攥紧,却被对方指尖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手机还是被夺了过去。
欧阳然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指甲盖蹭过玻璃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在敲打着慕容宇的心跳。
欧阳然修长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骨节分明的指节在冷白的荧光下泛着淡淡的青。
他垂眸盯着转账界面,薄唇轻启:“。”
尾音落下时,指尖精准地叩在数字键盘上,每一下敲击都像是敲在慕容宇的心上。
机械按键发出的 “嗒嗒” 声里,慕容宇看见欧阳然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轻颤动,那抹阴影里藏着某种滚烫的、让人不敢直视的情绪。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屏幕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绿。
“支付成功” 四个大字在墨绿色的背景上格外醒目,像是突然点亮的萤火,在这暗沉沉的深夜里灼烧着慕容宇的眼睛。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喉咙发紧得几乎要窒息,酸涩的热意顺着鼻腔漫上来。
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上个月欧阳然帮他补办银行卡时,柜台人员询问密码,也是这样平淡又笃定地报出这串数字。
此刻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欧阳然侧脸,将他下颌的线条勾勒得锋利又温柔,慕容宇突然发现,原来有人把他生命里最孤独的刻度,都悄悄刻进了自己的日常。
“你怎么…… 怎么知道我密码?”
慕容宇的喉结剧烈滚动着,指节因过度用力攥住裤缝而泛白,警服粗粝的斜纹布料硌得掌心发麻,这份真实的触感却意外让他混沌的思绪有了着力点。
八月蝉鸣突然在记忆里炸开
—— 大三生日那天正午,塑胶跑道蒸腾着令人眩晕的热浪,他眼前炸开金星的瞬间,是欧阳然带着汗味的肩颈接住了他。
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里,对方气喘吁吁地把蛋糕塞进枕头时,金属餐盒磕在床沿的闷响,还有那句 “你别告诉别人啊” 的嘟囔,此刻像老式放映机的胶片般在脑海循环播放。
他那时总嫌欧阳然做事张扬,却忘了训练结束后永远摆在他储物柜的冰镇矿泉水,忘了暴雨天对方默默撑过半个伞面的肩膀,那些被他归为 “兄弟间寻常关照” 的琐碎,原来早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欧阳然没直接回答,反而将身上的深蓝色警服外套脱下来,轻轻罩在慕容宇肩头。
还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了他簌簌发抖的肩膀,领口处残留着欧阳然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
—— 是上次在安全屋,他陪慕容宇熬夜查案卷时抽的烟,当时还被慕容宇吐槽 “污染空气”。
警服的肩宽比慕容宇宽些,下摆垂到他的膝盖,像件温暖的铠甲,将外界的寒意都挡在了外面。
“猜的。”
欧阳然的指尖不小心蹭到慕容宇的脖颈,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同时顿了一下,他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灰色卫衣袖口
—— 卫衣的袖口起了球,还是去年慕容宇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慕容宇还嘴硬说 “商场打折,顺手买的”,却不知道欧阳然早就看到了商场的价签,那是他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
“伯母不会有事的,进口药剂效果好,沈雨薇查过,这家医院的心外科是全国最好的,过两天就能转出 IcU。”
慕容宇抬头,刚好撞进欧阳然的眼底。
对方的眼神很软,像裹了层温水,里面的担忧藏都藏不住,连平时总是带着点狡黠的嘴角,此刻都绷得笔直。
他的睫毛很长,在冷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轻轻扫过眼下的皮肤,留下浅浅的阴影。
慕容宇突然想起上次在废弃工厂,欧阳然为了救他,扑过来时睫毛扫过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现在想起来还会心跳加速。
慕容宇睫毛剧烈颤动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在欧阳琛面前露出脆弱一面。
警徽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他突然想起上周在抓捕现场,这枚徽章如何硌得肋骨生疼,又如何在医院缴费单前变得一文不值。
喉结滚动两下,他猛地扯起警服外套的立领,阴影遮住半张脸时,鼻腔里突然漫进熟悉的蓝风铃洗衣液气息 —— 那是欧阳琛常穿的那件藏蓝衬衫的味道。
“谁要你多管闲事……”
他转身背对光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音,
“我自己能想办法,大不了去跟赵磊借,他上个月刚发了奖金。”
尾音消散在夜风里,却暴露了刻意压低的颤抖,像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在即将坠落的瞬间,还倔强地维持着不被折断的假象。
“跟赵磊借?然后让他到处嚷嚷‘慕容宇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点调侃,却没真的嘲笑他,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大三那年,你跟教官赌气,非要跑五十圈,最后累得倒在跑道上,是谁背你去的医务室?是我。当时你怎么不说‘不用你管’?还不是靠在我背上哭唧唧,说‘然然我错了’。”
慕容宇的耳尖瞬间红了,像被开水烫过,连带着脖颈都泛起粉色。
他当然记得 —— 大三那年,因为射击成绩比欧阳然低了两分,他跟教官赌气动辄跑圈,最后体力不支倒在塑胶跑道上,是欧阳然背着他跑了两公里去医务室。
当时他的脸贴在欧阳然的后背,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汗水,还没出息地哭了,结果被欧阳然笑了整整一个月,说 “慕容大警官也有掉金豆豆的时候”。
“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