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的玻璃蒙着层灰扑扑的水雾,背后的 LEd 灯管像垂死的飞蛾,在电压不稳中挣扎着明灭。
电流滋滋声里,禁毒支队 四个鲜红大字被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在慕容宇眼前晃得人发晕。
他屏住呼吸,指尖刚触到边缘卷起的通知纸页,带着硝烟味的劲风突然袭来。
欧阳然的手如铁钳般扣住他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 实习期限:三个月 的加粗黑体字。
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粗糙得惊人,隔着薄薄的皮肤传来砂纸般的触感,连带被压住的血管都跟着突突跳动。
慕容宇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射击训练的火药味,此刻混着走廊里潮湿的霉味,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裹住。
看来我们要一起
扫毒
了。 少年的声音裹着初秋的凉意,发梢扫过他的耳廓,带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
慕容宇低头时,看见对方捏着的分配单边角已经被指温熨得发潮,纸上 慕容宇 三个字的潦草签名旁,欧阳然 的名字写得笔锋凌厉,竖钩收笔处几乎要戳破纸背,像把出鞘的刀。
【这字倒是和他的人一样张扬。】
慕容宇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终极考核颁奖台上,两人的奖杯并排放着,欧阳然的那只底座刻着的缠枝纹,竟和自己父亲书房里那枚旧勋章一模一样。
那时阳光穿过奖杯,在少年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得他莫名心慌。
禁毒支队的办公室蜷缩在老城区红砖楼的褶皱里,铸铁楼梯扶手蒙着层哑光的灰,像是岁月故意撒下的薄纱。
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立刻洇出湿漉漉的掌纹,在灰雾中勾勒出半个残缺的月亮。
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速溶咖啡的焦苦混着旧案卷的霉味汹涌而出,仿佛有人将十年的时光压缩成这一口令人窒息的气息。
铁皮柜顶层的吊扇正上演着一场慢动作的垂死挣扎,叶片边缘结着蛛网,每转一圈都要发出齿轮卡顿的哀鸣。
阳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被吊扇搅动的尘埃在光束里跳起凌乱的圆舞曲,宛如无数微型幽灵在跳最后一支舞。
张队长的军绿色警服皱巴巴地瘫在椅背上,第二颗纽扣倔强地挂在半脱落的线头上,随着吊扇搅动的气流轻轻摇晃,像是随时都会坠落。
这场景突然撕开记忆的封印,三年前的画面在眼前骤然清晰。
法庭白炽灯管的嗡鸣中,父亲被法警粗暴拖拽,肩章撕裂的刺啦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那时他歪斜的领带像条垂死的蛇,耷拉在皱巴巴的衬衫领口,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比被告席冰冷的铁栏杆更令人心悸。
张队长把一叠缉毒报告推过来,纸页间露出的照片里,戴着黑色头套的交易员正将纸箱搬上货车。
他指关节叩击桌面的节奏很特别,三短两长,慕容宇的心脏骤然缩紧 —— 这是父亲当年在家中敲击摩斯密码的频率,最后一次听到,是在看守所的探视窗口。
那时父亲隔着玻璃比出的手势,和此刻张队长推报告的动作重叠在一起,让他指尖发冷。
最近城郊仓库频发新型毒品交易。 张队长突然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警惕,注意保护自己,线人说对方有警方内部消息。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像在掂量什么,你们的伪装装备在隔壁房间。
慕容宇的目光在报告里的仓库照片上凝固 —— 锈蚀的铁门铰链、墙根处歪斜的 严禁烟火 警示牌,与加密硬盘里警徽坐标标注的位置高度吻合。
他甚至能认出仓库顶那个破洞,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烧穿的痕迹,父亲留下的照片里,同样的角度下,母亲正举着相机笑得灿烂。
发什么呆? 欧阳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声音里带着戏谑,难不成怕了? 少年挑眉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像藏了星子,看得慕容宇喉结发紧。
【怕?怕你又像上次考核那样逞英雄。】
林小棠踮着脚试图甩开对方的手,马尾辫随着动作在脑后晃得厉害,发梢扫过手腕时带起一阵刺痒。
可宋野的手掌像焊死在她腕骨上,虎口的薄茧隔着衣袖磨得生疼,他一言不发地拽着人往隔壁房间走,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越来越重。
装备袋拉链被粗暴扯开的刹那,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化纤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林小棠的瞳孔猛地收缩 —— 两套印着 浪漫满屋情侣酒店 字样的工作服横在眼前,烫金字体已经晕染出诡异的毛边。
男款黑色衬衫上歪歪扭扭绣着的爱心,线脚粗糙得像用牙咬断的;女款粉色围裙别着的塑料玫瑰最是扎眼,暗粉色花瓣硬得能刮破皮肤,凑近了还能闻到股类似劣质肥皂的腥甜。
这他妈是哪个变态准备的? 林小棠的声音都变了调,指尖悬在布料上方迟迟不敢触碰,仿佛那是盘踞着毒蛇的荆棘丛。
宋野倒是沉默着伸手扯出衬衫,布料摩擦声沙沙作响,袖口突然滑落半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红墨水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光临,亲爱的小情侣。
张队这是把我们当诱饵? 欧阳然拎起那件粉色围裙,突然往慕容宇身上比划,别说,还挺合身。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指尖故意划过对方的腰线,触到肌肉瞬间绷紧的弧度。
你自己穿。 慕容宇把黑色衬衫扔过去,却在对方接衣服时,看到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疤痕 —— 那是终极考核时被模拟人质划伤的,当时流的血染红了大半个训练服,这家伙却还嘴硬说 只是擦伤,结果晚上疼得在宿舍直抽气,被他撞见时还死不承认。
换衣服时,慕容宇的指尖勾到欧阳然的腰带。
金属扣
一声弹响,两人的呼吸同时顿住。
镜子里,穿黑色衬衫的少年身形挺拔,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像道浅沟,看得慕容宇莫名口干;而自己身上的粉色围裙,正被对方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撞在狭小的空间里,震得他耳尖发烫。
别笑了。 慕容宇的声音发紧,伸手去抢对方手里的手机 —— 这家伙居然举着在拍照。
拉扯间,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看到了锁屏壁纸:终极考核时,他们背靠背作战的剪影,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从未分开过。
【他居然用这个当壁纸?】
慕容宇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手机冷光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
那张照片里,欧阳然戴着棒球帽站在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侧脸被拍得模糊,唯有手里捧着的樱花味冰淇淋格外清晰 —— 正是那天他们执行任务间隙,自己随口提过想吃的口味。
喉结滚动着咽下莫名酸涩,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痒意,像是有人正用带着硝烟味的指尖轻轻摩挲。
记忆潮水般漫过神经,那天暴雨如注,欧阳然将他死死护在身下时,沾着雨水的额发扫过他发烫的耳垂,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颈间。
此刻办公室里漂浮的柠檬香突然变得尖锐,和记忆里浸透雨水的制服气息重叠,震得他耳膜生疼。
慕容宇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却发现掌心已经沁满冷汗,心跳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擂鼓般轰鸣,一下又一下撞碎在肋骨上。
走了,情侣档。 欧阳然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走出办公楼时,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脚边打旋。
慕容宇看着彼此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仓库里那枚带血的警徽,和此刻少年眼里的光,一样亮得惊人。
城郊的风裹着仓库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慕容宇拽了拽不合身的粉色围裙,塑料玫瑰扎得锁骨发痒。
欧阳然的黑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绷带还在渗血 —— 今早换衣服时不小心扯到了旧伤,此刻却被他用胶带草草粘住,看得慕容宇皱眉。
别逞强。 他的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却还是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
少年回头时,眼里的笑像揉碎的阳光:放心,死不了。 他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语,等完成任务,我请你吃巷尾那家麻辣烫,加双倍麻酱。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慕容宇的耳朵瞬间红透。
这熟悉的承诺让他心头一颤 —— 去年冬天在警校后街,他们也是这样约好,谁先在格斗考核里赢了,就请对方吃麻辣烫。
结果两人打了平手,最后 AA 只分了一碗,辣得眼泪直流,却在氤氲的热气里,第一次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认真。
那时欧阳然的鼻尖沾着芝麻酱,像只偷吃东西的猫,看得他心跳加速。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链锁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响声,像谁在敲着催命的钟。
慕容宇比了个
的手势,欧阳然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地写了个
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 赵国安的身影,曾出现在线人提供的监控截图里,就在这个仓库门口。
行动。 慕容宇的声音压得极低,推开门的瞬间,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喉咙发疼。
仓库深处,几个穿着同样黑色衬衫的人正围着纸箱,动作间露出的警徽,赫然是市公安局的制式,却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冷光。
欧阳然的枪声率先响起,模拟子弹精准命中最左边那人的肩胛。
慕容宇扑过去时,却发现对方转身的刹那,脖颈上露出的蛇形图腾 —— 和李默颈后那枚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用鲜血染过,看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有内鬼! 他大喊着拽住欧阳然往掩体后躲,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在铁皮墙上打出火星。
少年压在他身上的瞬间,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硝烟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和终极考核时一模一样。
慕容宇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起伏,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不知是他的还是欧阳然的。
你流血了。 欧阳然的声音在发抖,手指死死按在他的额角。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慕容宇却笑出声:小伤。 他抓住对方的手,往仓库深处指,看那些纸箱,标签是
医用器材 ,但重量不对。 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汗,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
张队长带着人冲进来时,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的空纸箱,和一张贴在墙上的纸条
—— 用剪下来的报纸纸拼成的 下一个就是你,末尾画着的警徽,缺了一角,像被人生生掰断。
慕容宇的瞳孔骤然收缩,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指尖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