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警队开放日,在仓库区。” 欧阳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慕容宇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有块浅褐色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枫叶,触感温热而细腻,“他抱着我从着火的仓库里跑出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他却笑着说,‘这是我儿子的小竹马,以后要当最好的搭档’。”
酒精棉球从指间滑落,掉在不锈钢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慕容宇怔怔地看着欧阳然,对方的眼神认真得不像开玩笑,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微微起伏,与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火场画面重叠在一起 —— 浓烟滚滚中,父亲抱着一个小男孩冲出来,那个男孩的哭声撕心裂肺。
原来不是幻觉。
他小时候总觉得父亲的葬礼上,那个缩在角落里哭的小男孩很眼熟,原来真的是欧阳然。
原来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片段 —— 火场里温暖的怀抱,带着烟草味的笑声,还有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 “对不起然然”,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为什么…… 从没说过?” 慕容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眶突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转,他强忍着才没让它掉下来。
他想起这三年来对欧阳然的种种误解,想起两人一次次针锋相对的争吵,想起格斗场上差点下死手的瞬间,心脏就像被镊子狠狠夹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们本该是搭档的,不是吗?】这个念头在慕容宇脑海里炸开,让他既懊悔又心酸。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如果父亲没有入狱,他们会不会像父亲说的那样,成为最好的搭档,一起穿着警服,守护这座城市?
欧阳然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袖口,那抹红色刺得人眼睛生疼:“你父亲入狱后,所有人都说他是叛徒。
我妈把我转学,说再也不准和慕容家的人来往。” 他的指尖开始发抖,声音也带着颤音,“可我总记得他抱着我跑出来的样子,记得他说要我们当搭档……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我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的。”
镊子 “当啷” 一声掉在托盘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慕容宇突然伸手,将欧阳然揽进怀里。
对方的身体先是一僵,像被冻住的冰块,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下来,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呼吸带着消毒水和泪水的咸涩,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作训服领口。
【原来他一直在为我父亲奔走。】慕容宇喉结滚动两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遏制住酸涩的潮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斜斜切进医疗室,在欧阳然发顶镀上一层银边。
那些他未曾参与的、漫长的等待时光,此刻化作细密的针,扎得眼眶生疼。
他低头望见少年脖颈处的淤青,那是昨夜救人时留下的擦伤,像朵枯萎的蓝蔷薇。
怀中的颤抖从肩胛骨开始,逐渐蔓延成连绵的战栗,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白大褂下,心脏跳动得急促又紊乱。
慕容宇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暴雨夜,他在巷口捡到浑身湿透的小野猫,此刻指尖传来的触感,竟与当年安抚小猫时别无二致。
哭吧。 他贴着对方泛红的耳尖低语,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渗进去,我在。
消毒水混着雪松味的呼吸扫过欧阳然后颈,这个总是挺拔如青竹的人,终于溃不成军地蜷缩在他怀里,压抑的呜咽撞在胸口,震得人五脏六腑都泛起钝痛。
“对不起。” 慕容宇的声音闷在对方发间,带着浓浓的鼻音,手指穿过那柔软的黑发,触感顺滑,“我不该…… 不该一直误会你,不该对你那么差。”
“不是你的错。”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闷闷地传来,“是赵国安,是他篡改了证据…… 我爸妈当年发现了他的秘密,才会……”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慕容宇这才发现对方的后背烫得惊人,像揣了个小火炉。
他连忙扶着欧阳然躺到病床上,却被对方反手抓住手腕。
这一次的力道很轻,像怕弄疼他似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带着一丝依赖。
“别走。” 欧阳然的眼睛里蒙着水汽,像含着两颗晶莹的珍珠,随时都会滚落,“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慕容宇看着他苍白的脸,颧骨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心里一阵心疼。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哨岗亭,欧阳然塞给他的那枚拆弹探针,金属的冰凉触感此刻还留在掌心,却远不及对方此刻眼神里的脆弱来得让人心疼。
“好,我不走。” 他在床边坐下,任由欧阳然攥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还带着伤,却紧紧地握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医疗室的灯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像为这双手镀上了一层金边。
慕容宇的指尖轻轻划过对方手腕内侧的动脉,感受着那平稳有力的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他突然觉得,这场延续了十年的恩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他们,一直在错误的轨道上互相伤害。
而解开这个错误的钥匙,或许就握在他们彼此的手里。
只要他们联手,一定能查清当年的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告慰欧阳然父母的在天之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王浩大大咧咧的声音:“然哥,宇哥,你们在里面吗?我来送点吃的!”
门被推开,王浩手里拎着两个饭盒走进来,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愣了一下。
只见慕容宇和欧阳然手牵着手,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眼神交汇,气氛有些微妙。
“呃……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王浩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那啥,我就是看你们演练完肯定饿了,给你们带了点食堂的红烧肉,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啊!” 说完,他放下饭盒,像逃命似的溜了出去,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尴尬的呼吸声。
欧阳然的脸 “唰” 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忙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慕容宇紧紧握住。
“别动。” 慕容宇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让我牵着。”
欧阳然的睫毛剧烈颤动,心跳声如擂鼓般震得耳膜发疼,脖颈处蔓延的绯红顺着耳后爬上眼尾。
她试图抽回的手腕在对方掌心虚晃了两下,便被更轻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圈住。
中央空调的嗡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漫进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是陆沉舟白大褂袖口沾着的洗衣液味道。
两人相触的皮肤像被电流击中,酥麻感顺着静脉流遍全身。
她垂眸盯着交叠的手,看着自己指节泛白又渐渐染上红晕,听见他胸腔传来规律的心跳声,竟和自己紊乱的节奏慢慢重合。
窗外的蝉鸣声忽远忽近,消毒水在空气中凝结成无形的网,将他们困在这方小小的诊疗床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过了一会儿,林峰教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恢复得怎么样?” 林教官走到床边,看着欧阳然的伤口,“刚才王浩来说你们在这儿,我就过来看看。
这是演练的评估报告,你们俩这次表现不错,就是太冲高了,下次注意点。”
“谢谢教官。” 慕容宇和欧阳然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林教官把文件放在桌上,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看穿了这两个少年之间悄然滋生的情愫。
慕容宇拿起王浩带来的饭盒,打开盖子,红烧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夹起一块,递到欧阳然嘴边:“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欧阳然愣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咬下了那块肉。
肉香在嘴里散开,带着淡淡的暖意,流进心里。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气氛温馨而美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像幅安静的画。
慕容宇看着欧阳然吃东西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没有猜忌,没有隔阂,只有彼此陪伴。
欧阳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他偷偷看着慕容宇,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生活,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当校医再次进来查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穿着作训服的少年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一个趴在床边睡着了,另一个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月光在他们身上洒下温柔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
校医放轻了脚步,悄悄带上了门。
有些秘密,或许只属于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夜晚,属于这两个在黑暗中互相取暖的少年。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