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把钥匙,在慕容宇毫无防备时,精准插入他心底那把锈蚀已久的锁孔。金属摩擦声顺着耳道爬进神经末梢,唤醒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硬盘。
那些碎片化的录音突然鲜活起来 —— 父亲压抑的怒吼与陌生男人的冷笑在耳畔交织,玻璃杯砸向大理石地面的脆响惊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最清晰的是那句被电流扭曲的话语,如同刻在脑髓里的诅咒:“赵国安手里有账本……”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冰凉的触感让眼前浮现出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父亲抱着五岁的自己,身后是公安局大楼前的青松。
此刻那堵由猜疑和怨恨堆砌的高墙,正随着记忆的浪潮分崩离析。阳光穿透审讯室的百叶窗,在慕容宇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是时候放下那些被岁月发酵的误解,与眼前这位老刑警并肩作战,在迷雾中拼凑出父亲人生最后章节的真相。
“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慕容宇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他能感觉到欧阳然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究与某种正在萌芽的信任。
“赵国安在警队的人脉比我们想象的深,上周去医院探望你母亲时,我看到他的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他说起医院,心里泛起一丝担忧,欧阳然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赵国安在这个时候出现,绝对没安好心。他不想欧阳然因为冲动而陷入危险,所以必须提醒他。
欧阳然的呼吸顿了顿,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紧张:“他找我妈干什么?”
听到母亲,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赵国安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连母亲都要伤害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不知道。” 慕容宇摇摇头,指尖在黑暗中摸索,想找到欧阳然的手,告诉他别担心,却不小心碰到了欧阳然的手背。这次两人都没躲开,温热的皮肤相触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
“但他给护工塞了个信封,上面印着猛虎帮的虎头水印。” 慕容宇能感觉到欧阳然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消息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但他必须说出来,让欧阳然做好准备。
黑暗里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是打火机的 “咔嗒” 声。橘红色的火苗窜起,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照亮欧阳然手里那半张照片 —— 正是老仓库里找到的合影,两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笑得露出豁牙。
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平时凌厉的眉眼此刻像被融化的冰,带着一丝暖意。
看到这张照片,他心里的戾气消散了些,想起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他和慕容宇还是最好的朋友。
“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他用指尖点了点照片里缺颗门牙的小孩,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触感,轻轻划过照片,“总跟着我后面喊‘然然哥’,现在倒学会摆臭脸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怀念,眼神柔软得像一汪春水,慕容宇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间看呆了。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想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
慕容宇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火烧过一样。他伸手去抢照片时,指尖还带着因方才激烈讨论留下的凉意,却在触到照片边角的瞬间被欧阳然掌心的温度烫得一颤。
火苗摇曳间,跳动的光将他浓密的睫毛镀上金边,细碎的阴影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随着他急促的眨眼频率微微颤动。
谁跟你哥啊,当年抢我冰棍的时候怎么不说? 慕容宇刻意板着脸,声音却软了三分。
他垂眸盯着照片,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边缘泛黄的折痕,那里仿佛藏着时光的密码。记忆突然翻涌 —— 那时两人蹲在巷口分食冰棍,他攥着木棍的手被晒得发烫,而欧阳然总爱抢最后一口,冰凉的触感和少年人的笑声混着蝉鸣,成了整个夏天最鲜活的印记。
照片里的自己歪着脑袋,笑得露出豁牙,身旁的欧阳然则搂着他的肩膀,眼睛弯成月牙。
慕容宇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重叠的手指轮廓,那里或许还留着两个孩童玩耍时沾染的冰棍糖水,如今早已干涸,却凝固成永恒的约定。
他忽然想起后来的无数次争吵,那些剑拔弩张的对峙与此刻照片里的画面重叠,恍如隔世。
被欧阳然提起小时候的事,他既为这份默契感到不好意思,心底某个角落又被温柔填满,像是多年前那根冰棍的凉意,在记忆里重新化开。
火苗突然晃了晃,欧阳然伸手护了一下,指腹不经意擦过慕容宇的手背,比刚才更清晰的电流感传来。
“说真的,”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难得的认真,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满满的真诚,“我爸的尸检报告,还有你父亲的硬盘…… 这些线索像串珠子,现在就差最后一颗能把它们串起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过去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关键线索,将真相拼凑完整。
“我知道那颗珠子在哪。”
慕容宇盯着跳动的火苗,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像两簇燃烧的火焰。“赵国安的私人书房,保险柜第三层。”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托人查过他的资产记录,十年前火灾当天,有笔五十万的匿名汇款进了他账户,汇款方是已经注销的空壳公司,注册地址就在这仓库隔壁。”
他说起这些调查结果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像在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希望能得到欧阳然的认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查到这些,就是想证明自己也能找到关键线索。
欧阳然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眉毛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着光:“你什么时候查的?够快的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心的钦佩,这让慕容宇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一直知道欧阳然很优秀,射击、格斗、战术分析都名列前茅,能得到他的认可,比拿到任何奖状都让他开心。
没想到慕容宇悄无声息地查了这么多,看来他也一直没放弃,这让欧阳然更有信心了。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灭了。
黑暗重新涌来,却不再让人感到窒息,反而有种安心的包裹感。慕容宇感觉到欧阳然往他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一起,温热的触感像春日里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心里的阴霾。
“今晚行动?”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像小时候提议去掏鸟窝时那样,充满了冒险的期待。查到了线索,他恨不得立刻行动,将赵国安的罪行公之于众。
“今晚不行。”
慕容宇否决道,他能想象出欧阳然此刻噘嘴的表情,一定很可爱。
“他今晚会去参加猛虎帮的地下赌局,有不在场证明。”
他说出这句话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开始下意识地关注赵国安的行踪,就像欧阳然会偷偷调查他父亲的硬盘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复仇之路早已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共同的征途。他知道欧阳然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控制面板的幽光突然闪烁起来,林峰教官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点不耐烦:“推演室使用时间结束,你们俩小子是不是又在里面干架?”
两人同时捂住嘴憋笑,肩膀在黑暗中轻轻碰撞,像两只偷吃到糖的小猫。等门开的瞬间,欧阳然突然塞给慕容宇个东西,触感冰凉坚硬,带着他的体温。
“我爸的旧警徽,”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上次在储藏室忘了还你。” 这枚警徽对他意义重大,现在交给慕容宇,像是一种托付,他相信慕容宇会好好保管。
慕容宇捏着那枚磨得发亮的徽章,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仿佛能感受到欧阳然的温度。他突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短信 ——“赵国安的保险柜密码,是你俩的生日组合”。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他抬头看向欧阳然的背影,对方正快步走出推演室,晨光在他发梢镀上层金边,像极了照片里那个举着玩具枪的小男孩,阳光、热烈,充满了希望。
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食堂飘来的包子香气,温暖而踏实。慕容宇握紧手里的警徽,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往事、复杂的阴谋,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想起两人刚进警校时的第一次见面,在新生报到处,因为争抢最后一份战术手册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谁,最后被教官罚站了一下午。那时候的他们,像两只互不相让的小斗鸡,只知道针锋相对。
后来在射击场上,慕容宇第一次打靶成绩很差,欧阳然虽然嘴上嘲笑他 “菜鸟”,却在晚上偷偷把自己的射击笔记塞到了他宿舍门口。笔记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技巧和心得,字迹工整有力,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还有那次野外生存训练,慕容宇不小心崴了脚,是欧阳然背着他走了三公里的山路,一路上骂骂咧咧,说他麻烦,却一直把他背得很稳,没让他受一点颠簸。
这些回忆像老旧胶片般在脑海里一格格转动,慕容宇望着会议桌对面皱着眉敲击键盘的搭档,指节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上的裂痕。
从第一次联合行动因战术分歧掀翻沙盘,到暴雨夜他背着受伤的对方蹚过齐腰深的积水,那些夹杂着火药味与血腥味的片段,突然在中央空调的嗡鸣声中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在无数次争吵时迸发的火星里、在生死相托的汗水中,浇筑成比任何誓言都坚实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