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的梧桐树被秋风剥得只剩半树残叶,枯黄的碎叶打着旋儿从空中砸下来,像无数枚失败的徽章。
风掠过枝桠时,干枯的叶柄发出细微的 “咔嗒” 脆响,像是某种无形的倒计时。
公告栏的铁皮边框生着层红锈,被学生们拍打得凹陷变形,严肃考风 四个红漆字早已斑驳,露出底下灰色的底漆,像张哭花了的脸。
雨水顺着锈迹蜿蜒而下,在金属表面刻出暗红色的泪痕,连固定公告栏的铆钉都渗出暗红锈汁,像凝固的血痂。
慕容宇挤过攒动的人头时,后颈的灼伤被风一吹,传来针扎似的疼。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衣领,却触到藏在衬衫内袋的 U 盘,金属外壳的棱角硌得胸口发疼。
昨晚硬盘里父亲的枪声仿佛还在耳膜震荡,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眼前晃动的人影都跟着模糊起来。
他听见有人兴奋地尖叫,有人压抑的啜泣,潮湿的汗味混着校服布料的樟脑气息扑面而来,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让让让!热乎的成绩单刚贴的,再晚看就得等明年补考了!
体育委员王胖子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脖颈间还挂着早操时浸湿的毛巾,那只掉漆的搪瓷缸上,干涸的小米粥渍和昨夜泡面油花混在一起,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他用汗津津的胳膊肘撞开前排踮脚张望的女生,搪瓷缸随着动作在胸前晃荡,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李雪你挤什么挤? 他扯着公鸭嗓斜睨过去,肥厚的下巴抖了抖,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训练量,看了也是给自己添堵,不如回宿舍绣十字绣去。
说话间他故意挺了挺胸脯,迷彩服上的肩章被撑得歪歪扭扭,露出里面泛黄的老头衫衣角。
李雪猛地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发梢扫过王大壮泛红的耳尖。
她杏眼圆睁,指着对方鼻尖的食指微微颤抖:王大壮你嘴巴放干净点!上次射击考核是谁脱靶把靶子射穿了?教官说你那枪法能直接去打鸟,百发百中 —— 打不中鸟但能打中鸟窝!
周围学员爆发出哄笑,王大壮涨红着脸要辩解,却被她抬手打断。
话音未落,李雪突然瞥见人群里倚着训练器械的慕容宇。她立刻换了副眉眼弯弯的模样,踩着运动鞋蹦跳着靠近,胸前的学员牌随着动作晃出清脆声响:宇哥你的格斗肯定又是第一吧?我赌了两包辣条呢! 说话间还故意晃了晃攥在手心的零食包装袋,狡黠的目光里满是期待。
公告栏的玻璃蒙着层经年累月积攒的灰,被无数只手摸得油腻发亮,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慕容宇皱了皱眉,扯起藏蓝色制服的袖口,用力地擦了擦玻璃,指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层黏腻。
随着擦拭的动作,格斗与射击栏那两个鲜红的
终于冲破灰尘的遮掩,跃入眼帘,像两团跳跃燃烧的火焰,炽热的红色灼得人眼睛发疼,仿佛在无声炫耀着他在实战领域的卓越。
但视线微微偏移,旁边理论课那栏刺目的
却像块不合时宜的补丁,歪歪扭扭地贴在成绩单中央,红墨水晕开的边缘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隐隐渗着失败的痛楚,将那耀眼的
衬得愈发讽刺 。
宇哥你这实战成绩能吹三年! 赵磊的胳膊肘重重撞在他肋骨上,手里捏着的油条渣簌簌往下掉,落在慕容宇的作训服上。
晨光透过食堂玻璃窗斜斜切进来,在他肩章的银色折线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就是这理论课的
有点辣眼睛,跟你那俩 A + 放一起,跟红烧排骨里掺了根青菜似的别扭。
他突然压低声音,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豆浆沫,随着动作蹭在慕容宇耳边。
远处传来餐盘碰撞的叮当声,赵磊说话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垂:我听沈雨薇说,欧阳然这次又是全 A,连内务都拿了满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机器人呢,连被子都叠得跟豆腐块似的,棱角能当凶器。你说这被子要是拍人脑袋上,保准比橡胶警棍还管用。 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喉结上下滚动时,脖子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油条油渍。
慕容宇的指尖在
那栏顿了顿,冰凉的金属笔尖在纸面划出细小的声响,指甲深深掐进纸页里,留下道月牙形的白痕。
理论课最后一道论述题问的是 十年前仓库火灾的处置得失,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浓烟滚滚的深夜,钢笔在答题纸上飞速游走,墨渍晕染开来,三页答题纸被写得满满当当。
从消防预案中形同虚设的应急通道规划,到现场指挥时混乱的调度体系,每个字都像用刀刻出来的,倾注着他对那次灾难最深刻的思考。
但阅卷老师的红笔却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卷首画了个潦草的问号。旁边批注着的 空想主义 四个大字,每个笔画都像是在嘲笑他的认真。
那红色的墨水像滴在雪地里的血,刺得他眼睛发酸,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熬了三个通宵,查阅了无数资料,甚至走访了当年参与救援的消防员,可这些努力在这道红笔下,似乎都变得一文不值。
哟,这不是理论课大神吗? 三班的周明像只欢快的麻雀般从人群缝隙里挤到欧阳然身边,运动服袖口还沾着晨练时的草屑。
他挥舞着被折出边角的成绩单,纸张边缘参差不齐的毛边随着动作簌簌颤动,欧阳哥你看我这 ,比上次进步了两个档次!
少年黝黑的脸上笑出深深的酒窝,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妈说再进步就给我寄红烧肉,到时候分你一半。
话音未落,他突然瞥见慕容宇递过来的成绩单,嘴角立刻撇成嘲讽的弧度,嗤笑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某些人也就只会打打杀杀了,上次擒拿课把沙袋都打爆了又怎么样?真要论破案,还得看我们欧阳哥这种理论实践两手抓的学霸。 他故意把
二字咬得极重,末了还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欧阳然背着战术背包从人群里穿过,黑色作战靴踩过地上的油条包装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踩碎了谁的美梦。
他的成绩单被整齐地折成三折,露出的一角能看见密集的 ,像排穿着制服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守卫着他的荣誉。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银色怀表链,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理论课需要死记硬背,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刚跑完五公里的喘息,将成绩单塞进迷彩文件夹时,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敲警钟,不像某些人只会动拳头,跟没开化的野人似的。
他的目光扫过慕容宇手里的成绩单,在
上停留了半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像冰锥划过皮肤。
慕容宇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节凸起如同嶙峋的山岩。他猛地将成绩单从公示栏上扯下,纸张撕裂的脆响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边缘被他攥得发皱变形,褶皱如同破碎的花瓣,又似他此刻支离破碎的情绪。
他冷笑着将纸团狠狠甩在地上,橡胶鞋底碾过纸面的沙沙声里,每个字都裹着冰碴:至少我的实战成绩不是靠家族关系得来的,不用每天跟在赵副局长屁股后面摇尾乞怜,像条哈巴狗。
这话像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戳向两人之间那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悬浮的尘埃在死寂中凝滞,他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剧烈喘息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肤的桎梏。
你说什么? 周明突然跳出来,指着慕容宇的鼻子,你知道欧阳哥为了考全 A 付出了多少吗?每天凌晨四点就去背书,把《公安基础知识》都翻烂了,书页上全是他的血渍 —— 那是累得流鼻血滴上去的!
就是! 李雪也帮腔,上次体能测试欧阳哥崴了脚,还坚持跑完三公里,冲过终点线就晕过去了,你凭什么说他靠关系?
赵磊嘴里的油条差点掉下来,赶紧打圆场:哎呀,这天气不错啊,适合晒被子,你们看我这被子都快发霉了,再晒就成霉豆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