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残躯映恨(2 / 2)

不知劈了多久,他眼前一黑,斧头脱手而出,人也跟着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身上盖着一张破旧的麻袋。一个小厮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碗浑浊的东西,见他醒了,粗鲁地往他嘴里灌:“命还挺硬,这样都没死。赶紧喝了,下午还得去清理马厩。”

那东西又苦又涩,顾砚之呛得剧烈咳嗽,却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还没还清欠沈家的债,还没……还没在清辞的灵前磕个头。

他不知道沈清辞的尸骨在哪里。郡主恨他,绝不会让她好好安葬,说不定……说不定早就被随意丢弃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下午去清理马厩时,他几乎是爬着去的。马厩里又脏又臭,粪便堆积如山,恶臭熏得他阵阵作呕。他拿着铲子,一下下清理着,溅起的污秽沾满了他的衣服和脸,可他连擦都懒得擦。

一个负责喂马的下人走过,故意撞了他一下,他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溅了他一身粪水。

“哟,对不住啊,没看见。”那下人嘴上道歉,眼里却满是恶意的笑,“不过也是,顾大人现在跟这粪水也差不多,脏得让人看不清。”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顾砚之站在原地,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冷,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他想杀了这些人,想杀了昭华郡主和新驸马,想把这一切都毁灭!

可他不能。他只是一条被圈养的狗,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慢慢捡起铲子,继续清理,动作慢得像个木偶。夕阳的光透过马厩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也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

原来,这就是报应。

他曾经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如今,他就成了别人脚下的泥,任人践踏,任人羞辱。他曾经让沈清辞和沈家承受的痛苦,如今,加倍地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天黑时,他拖着一身污秽和伤痛回到柴房。郡主赏了新驸马一匹汗血宝马,整个府邸都在庆祝,没人记得角落里还有一个快要冻毙的奴才。

他蜷缩在稻草堆里,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烧得他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沈清辞。

她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一片桃花林里,对他笑,像他们初见时那样。“阿砚,你来啦。”

“清辞!”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可她却像烟雾一样散开了。

“顾砚之,你可知错?”是爹爹的声音,严厉而失望。

“妹妹是被你害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是哥哥愤怒的嘶吼。

“儿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是娘亲哀戚的哭声。

无数张脸在他眼前闪过,指责他,唾骂他,最后都化作沈清辞那双死寂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啊——!”顾砚之猛地尖叫出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柴房里依旧漆黑一片,只有门缝里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泪水。

他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可太晚了。

沈家满门的冤魂,清辞决绝的死,都成了他永世不得解脱的枷锁。

窗外的雪还在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顾砚之望着那片黑暗,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想起新驸马白天说的话,郡主就是要让他活在悔恨里。

她做到了。

他的恨,他的痛,他的悔,早已刻进了骨头里,流淌在血液里,成了他残躯里唯一还在跳动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春天。

但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蚀骨的报应,就会如影随形,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那口气里,一定还带着对沈清辞的亏欠,和永世不得原谅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