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余烬(2 / 2)

“他是我请进来的。”苏三郎冷冷地说。

“你请他干啥?晦气不晦气!”王桂香几步冲过来,指着门口,“快把他赶出去!别弄脏了屋子!”

“他只是想吃口饭。”苏三郎挡在乞丐面前。

“吃饭?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王桂香叉着腰,“你娘刚走,你就招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是想让她不安生吗?”

“我娘要是在天有灵,只会可怜他,不会像你这样嫌恶他。”苏三郎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你!”王桂香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就往苏二郎的屋里跑,“二郎!你快起来!三郎疯了!他把叫花子领到家里来了!”

很快,苏二郎揉着眼睛出来了,苏大郎也被吵醒,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咋回事?大半夜的吵啥?”苏二郎不耐烦地问。

“三郎把叫花子领到东厢房了!”王桂香指着屋里,“你看他把屋子弄得!”

苏大郎皱了皱眉:“三郎,让他走吧,大半夜的,别折腾了。”

苏三郎没动,只是看着他们:“他只是想吃口饭,娘头七,你们连这点慈悲心都没有吗?”

“跟个叫花子讲啥慈悲?”苏二郎不耐烦地走上前,想去拉乞丐,“快出去!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乞丐吓得“嗷”一声,转身就往外跑,慌不择路地撞在门框上,手里的半个馒头掉在地上,滚到了苏三郎脚边。

苏三郎弯腰捡起那个沾了灰的馒头,看着乞丐踉跄着跑出院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你们满意了?”他转过身,看着苏大郎和苏二郎,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连一个乞丐都容不下,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三郎,你别太过分了。”苏大郎沉下脸,“一个叫花子而已,值得你这样?”

“在你们眼里,他只是个叫花子,可在我眼里,他比你们有人情味!”苏三郎把手里的馒头攥得死死的,“至少他不会把自己的亲娘锁在破庙里等死!”

“你又提这事!”苏二郎的火气也上来了,“娘都走了,你还揪着不放,你到底想干啥?”

“我想让你们记住!”苏三郎猛地提高声音,“记住你们是怎么对娘的!记住这个馒头,记住那个破庙,记住娘临死前还在替你们说好话!”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绝望,震得苏大郎和苏二郎都愣住了。

东厢房里的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随即暗了下去,仿佛也在为这悲凉的一幕叹息。桌上的红糖和馒头还在,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想吃它们的人了。

苏三郎看着眼前这几个所谓的亲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们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却有着一颗与他截然不同的心。

他知道,这个家,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苏三郎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个装着红糖和药方的木匣子,以及母亲的牌位。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子,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伤痛。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悄悄推开院门,走进了晨雾中。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让他窒息的人和事。

晨雾中,他仿佛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对他笑着,像小时候一样,说:“三郎,娘不怪你,你要好好活着。”

他朝着那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茫茫晨雾中。

身后的院子,渐渐被雾气吞没,像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而那些关于爱与恨、愧疚与悔恨的余烬,将在漫长的岁月里,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