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酒!把地窖里那坛好酒端来。”
新搭的牛皮帐里,酒浆在银碗中晃出涟漪。耶律尧光殷勤斟酒:
“老师何时来的漠北?”
“顺路看看。”
林远指尖摩挲着碗沿,
“质舞呢?”
“说是要静修,独自往北边山谷去了。”
林远眉头微动,转而打量帐外:
“西北叛乱平息了?”
“嗯,半个月前就回师了,可母后让我留守楮特部。”
耶律尧光笑容淡去——这里往东百里便是耶律倍的势力范围。
酒碗轻轻搁在案上。林远状似无意道:
“听说拔里兄弟在此造过杀孽?”
“是的,我正要从各部落迁些人来。”
耶律尧光凑近些,
“老师,这次从西北回来,俘虏了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子,我特意挑选了一些漂亮的,要不要送到长安啊?”
林远眼皮子一直止不住的跳动:
“你比你老子好色的多。”
“啊?老师,这不是心里想着你嘛,到时候这些女人到了长安,也可以伺候质舞,毕竟质舞可是我的妹妹。”
“行了行了,挑几个能干活的就行,平叛的时候没有滥杀吧?”
耶律尧光又倒上一碗酒,放下酒坛后连连摆手:
“当然没有,只是杀了叛军将领还有他的一些亲信,这要是搁以前,比车轮高的都要杀死的。”
林远满意的点点头:
“如今拔里兄弟已死,那萨满之眼。”
“老师要萨满之眼?学生能讨回来。”
“别透露是我要。”
“本就是父皇赠您的。”
耶律尧光咧嘴一笑,
“母后如今拿着也没用。”
二人喝完酒后站在山脊上,草浪在脚下翻涌成海。耶律尧光忽然抓起块石头奋力掷向远方:
“老师,母后不知道您来吧?”
“她若知道,此刻山下就该是契丹铁骑了。”
石块惊起几只云雀。耶律尧光低头用靴子碾着草梗:
“其实你们,可以不用闹的这么僵的。”
“是你母后非要与我分个生死。”
林远摘了片草叶含在唇间,
“只要有机会,就想置我于死地,要不是我功力深厚,早在你母后手上死了好几次了。”
耶律尧光突然眼睛发亮:
“对了老师,听说长安有可以看到远处的玩意儿,还有能自己纺线的木头机关?”
“那都是我画的图纸,交给整个中原最好的工匠们做的。”
林远将叶子一甩,在空中飘飘落地:
“镜片要用水晶磨,机关得找巧匠修——你买不起。”
耶律尧光悻悻踢飞土块:
“小气,大不了我用二十两黄金买嘛。”
林远突然咳嗽几声,二十两黄金,他真的心动了,不过这个钱还是不能要的。
“回头让人捎套给你。”
林远望着云雀消失的方向,
“就当这么多年,给你的礼物。”
…
上京外城的皮货店二楼,何醉竹掀开木盒时,金砂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
“这是殿下从阴山遗迹里扒出来的。”
商人打扮的锦衣卫压低声音,
“周指挥使说分给受伤的弟兄们治伤,剩下这些特意送来,由何指挥使分配。”
他转身要走,何醉竹突然用刀鞘抵住桌子:
“殿下在何处?”
“指挥使说笑了。”
商人苦笑,
“殿下神出鬼没的,在下哪能知道啊。”
木盒合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何醉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自从林远下令让多给上京派些人手后,自己就亲自来了这里坐镇。
刚刚接到陆柄传书时,她刚把最后一枚暗桩埋进契丹兵部。谁知道那个莹勾尸祖竟然把《九幽玄天神功》给了耶律质舞,这件事情必须要尽快告诉林远,可是,谁知道他在哪里?
窗外突然传来驼铃。她从窗外看下,巷口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正仰头望来。
“总指挥!”
何醉竹匆忙系好衣带冲下楼时,戴斗笠的身影刚拂开店门悬着的驼铃。她引着来人快步登上二楼,单膝触地:
“参见总指挥使。”
钟小葵摘下斗笠,露出那双冷漠的双瞳:
“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
“护卫王妃、探查军情,你做得很好。”
钟小葵指尖划过桌面,
“郭子豪套出降臣来历也算功劳,至于周胜,我在阴山暗哨已经责骂他了。”
何醉竹正要开口,被抬手制止。
“你没必要替他说话,我听说,上京最近不太平?”
“多了三成生面孔商贩。”
何醉竹递过名册,
“有伙人在暗中收购火药。”
钟小葵突然站定:
“还有什么事?”
“耶律王妃她。”
“耶律质舞怎么了?
“莹勾给了她《九幽玄天神功》,陆指挥使不敢擅自阻拦,特意用海东青给属下传信,希望属下帮忙通知殿下,再做决定。”
何醉竹话音未落,钟小葵已经打算离开:
“我去楮特部,你盯紧上京的动向。”
…
林间空地,《九幽玄天神功》的书页被风掀起,墨字在夕阳余晖下如蚁群蠕动。耶律质舞盘坐在地,指尖凝结出灰雾,
“我要让母后明白。”
她嘴角渗出血丝,
“你是错的,你的女儿,比你的儿子更有价值。”
十步外,陆柄的佩刀深深插进土里。他盯着王妃逐渐苍白的脸色,指节捏得发白。
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已站在百步外的溪涧旁。林远负手立于身前。
“殿下!”
陆柄单膝砸进湿泥,
“属下,有罪。”
“莹勾对她说了什么?”
林远的声音很冷,
“当时王妃本欲拒绝,可那莹勾不知道与王妃说了什么,”
陆柄喉结滚动,
“说完王妃就接过了功法,属下不敢阻拦。之后王妃回到楮特部与耶律尧光见过面后就来到了这里,王妃对那莹勾使用了萨满术后,莹勾尸祖就离开了,属下这才现身。”
“果然还是为了这事,质舞和你说了什么?”
“她教给属下一种秘法,说是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林远望向林中那道被阴气缠绕的身影。耶律质舞正痛苦地蜷缩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