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凤翔城并不宁静,刘府大门前火把通明。刘知俊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身后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凤翔卫。他抬手示意,两名亲兵上前,重重叩响门环。
“谁啊?”
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门闩,待看清门外阵仗,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家、家主?!”
刘知俊大步跨入门槛,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需要问路,径直走向后院,这里,可是他亲手为弟弟一家安排的院落。
“大哥?”
刘知德披着外衣从厢房出来,看到院中火把林立,脸色骤变,
“这是...”
“拿下。”
刘知俊的声音冷得像冰。
两名凤翔卫上前,不由分说将刘知德按倒在地。与此同时,西厢房传来一阵打斗声和少年的尖叫,刘煜也被揪了出来,只穿着里衣,脸上还带着睡意。
“伯伯!你这是做什么?”
刘煜挣扎着,声音因惊恐而尖细,
“昨晚林大人都放了我们!”
刘知俊没有回答,只是对亲兵使了个眼色。粗麻绳很快捆住了两人的手腕,刘知德倒还镇定,刘煜却已经哭得涕泗横流。
“大哥...”
刘知德试图站起来,
“到底..”
“闭嘴。”
刘知俊打断他,转身向外走去,
“带他们去刑场。”
晨光微熹时,凤翔城中心的刑场已经围满了百姓。消息像野火般传开,刘将军要亲自处决自己的亲弟弟和侄子。人们窃窃私语,有不敢相信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刘知德和刘煜被按跪在刑台中央,背后插着写有罪名的木牌。刘知俊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
“大哥!”
刘知德突然挣扎起来,
“我是你亲弟弟啊!”
刘知俊走到他面前,手掌缓缓拂过自己满是风霜的脸:
“知德,当年爹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若有朝一日当了官,可以做一个知德守德的好人。”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
“可是你看看,你对得起这个名字么?”
围观的百姓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听着这对兄弟的对话。
“我们生于乱世...”
刘知俊深吸一口气,
“哥哥追随朱温,上阵杀敌,九死一生,是希望他能建立一个新的政权,让天下百姓不再像你我小时候那样颠沛流离。”
他苦笑一声,
“我对他很失望,对你...也很失望。你有了些权势,就嚣张跋扈,为非作歹...”
他猛地提高声音,
“值得吗?!你忘了爹妈是怎么死的了吗?!”
刘知德浑身一震,眼中的恐惧渐渐化为痛苦。他当然记得,那年他只有八岁,大哥十二岁。父亲因为交不起赋税,被衙役活活打死在县衙前;母亲去讨说法,被扣上的帽子,当街鞭笞至死。是大哥背着他,在雨夜里一步步逃离了那个吃人的家乡,
而那个时候,大唐还没有灭亡,可唐皇,已经控制不了地方了。所有人都恨大唐,他们认为是皇帝昏庸无道,才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所以,朱温篡唐时,还有很多人支持他,只是没能想到,他做了皇帝,才真正揭开了乱世的序幕。
“是我贪生怕死...”
刘知德的头深深低下,泪水砸在刑台的木板上,
“大哥,我不恨你。可刘煜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好好教教他,饶他一命...弟弟死也瞑目了。”
“你想的可真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百姓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林远缓步走上刑台。晨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凭什么给他机会?”
林远站在刘煜面前,少年吓得缩成一团,
“那我问你,那些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的人,谁给过他们机会?!”
他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声音洪亮,
“凤翔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们!”
人群中传来零星的叫好声,很快连成一片。刘知俊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上前一步:
“林大人,刘煜确实年纪尚小...”
“刘将军!”
林远打断他,
“你跟随朱温的时候,比他还小吧?那个时候,谁曾说过给你活路?”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
“你选择岐国,就是因为岐王深明大义,处事公正。可你看看自己——”
他突然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你是要亲手毁了岐国吗?让百姓们认为我们官官相护,沆瀣一气?!”
刘知俊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他环顾四周——百姓们的眼中满是期待,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喊杀了他。远处高楼上,隐约可见岐王的身影...
“我...”
刘知俊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无话可说了。”
他缓缓抽出佩剑,阳光在剑刃上跳跃。刘知德闭上眼睛,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刘煜则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发出凄厉的哀嚎。
“弟弟...”
刘知俊举起剑,泪水模糊了视线,
“来世...做个好人。哥哥,会教好你的。”
剑光闪过,两颗人头落地。血溅在刘知俊的战靴上,像极了那年母亲被鞭打时,溅在他破旧布鞋上的血迹。
人群爆发出欢呼,有人甚至跪地高呼岐王万岁。林远默默退到一旁,看着刘知俊跪在弟弟和侄子的尸体前,肩膀剧烈抖动却无声无息。
当岐王的銮驾抵达刑场时,刘知俊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单膝跪地,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刘知俊,请罪。”
岐王从銮驾上走下,亲手扶起他:
“刘将军大义灭亲,何罪之有?l
她转向围观的百姓,声音清亮,
“自今日起,凡欺压百姓者,无论身份,严惩不贷!”
百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人群中的王彦章没有任何表情,不管,这是在做给百姓看,还是岐王真的铁面无私,总归是,杀掉了两个孽徒。
正午的日头毒辣,校场上尘土飞扬。士兵们自发列队操练,呼喝声却不如往日响亮——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今天的刘将军不对劲。
刘知俊独自坐在校场边缘的木凳上,铠甲卸在一旁,只穿着被汗水浸透的里衣。他盯着手中的水囊出神,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清水,而是刑场上弟弟和侄子的血。
“知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知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天下,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王将军...
刘知俊声音沙哑,
“我们两个不应该见面,要避嫌。”
王彦章大步走到他身旁,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来这里,是得到岐王许可的。”
刘知俊这才抬头,看到王彦章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比起当年在朱温帐下共事时,这位铁枪将多了几分白发,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鹰。
王彦章毫不客气地坐下,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两人沉默地看着校场上自行操练的士兵,长枪如林,盾牌如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精气神。
“在梁军时,我就觉得你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