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狱卒粗暴的喝骂:“老东西!快走!”
安淑毓猛地抬头,只见两名狱卒拖着一个更加沉重、几乎毫无声息的身影,走向她对面的那间囚室。
是威远侯景毅!
比起景行,景毅的情况更加骇人。
他身上的铠甲早已被卸去,只着单薄的中衣,上面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泥污。
他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眼窝深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囚室,身体砸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却连一丝呻吟也无,仿佛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残破躯壳。
“侯爷!”安淑毓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青灰的脸色、乌紫的嘴唇……夭夭的检测没错,毒已入肺腑,三皇子这是要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入京的路上或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
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紧迫!
“吵什么吵!再嚎丧,老子让你也尝尝鞭子的滋味!”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狱卒提着鞭子走过来,恶狠狠地瞪着安淑毓,鞭梢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破空声。
安淑毓立刻瑟缩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兔子,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把脸埋进膝盖里,只传出压抑不住的、细碎而绝望的啜泣声。
狱卒满意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黑暗和死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惨叫声和隔壁景行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安淑毓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悲伤石像,肩膀依旧在微微颤抖。
【夭夭,扫描周围!】她在识海里冷静的命令,所有伪装出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扫描中……半径二十米内,除宿主一家,暂无其他清醒活物。最近狱卒在十五米外拐角打盹。安全!】夭夭迅速回应。
安淑毓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泪光,只有深潭般的冷静和锐利。
她迅速挪到木栏边,目光如电般扫过昏迷的景行和他身下那滩刺目的血迹。
意念微动,一小股清冽甘甜、散发着生机的泉水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俯下身,将自己的手心紧紧贴上景行干裂滚烫的唇瓣!
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昏迷中的景行似乎本能地感受到唇上的冰凉湿润,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那蕴含着浓郁生命能量的灵泉水,便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安淑毓没有停留,立刻又如法炮制,再次渡过去一口。
直到确认他咽下,她才迅速直起身,手心还残留着他唇上灼热的温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想这过于亲密的接触,转而看向对面囚室里气息奄奄的威远侯。
【夭夭,买一颗假死丹!】她在识海里对夭夭说。
随即她又从灵魂空间里取出一颗解毒丹,两枚丹药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她屏住呼吸,警惕地再次扫视四周,确认安全。
【夭夭,丹药指定传送!】
【收到!目标:威远侯景毅口腔,传送准备……3、2、1,成功。】
随着夭夭的指令,安淑毓掌心那两颗丹药瞬间消失。
下一刻,昏迷中的景毅喉咙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只是濒死之人的一次无意识吞咽。
成了!
安淑毓迅速收回手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她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
解毒丹会先护住景毅的心脉,清除部分致命的混合毒素,吊住他最后一丝生机。
假死丹的药效会在接下来几个时辰内彻底发作,让他进入一种与真正死亡无异的假死状态,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剩下的,就只能寄希望于李忠那边了。
“呜……娘亲……怕……” 一个细弱蚊蚋、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从旁边角落传来,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安淑毓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锦年小小的身子缩在墙角最黑暗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他紧紧抱着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刚才狱卒的鞭子声和凶恶的吼叫,显然彻底吓坏了他。
安淑毓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连忙挪过去,张开双臂,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安抚的魔力:“锦年,娘的乖宝,不怕不怕,到娘这里来。”
锦年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小嘴瘪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母亲温暖的呼唤,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头扎进安淑毓怀里,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娘在呢,锦年不怕。”
安淑毓紧紧搂住儿子,用自己并不宽厚的怀抱为他隔绝开这地狱般的阴森和寒冷。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哼唱起一首不成调的、原主记忆里哄他入睡的摇篮曲。
粗糙的囚衣摩擦着她被擦破的掌心,带来阵阵刺痛,她却恍若未觉,只将下巴轻轻抵在儿子柔软的发顶,感受着这小小的、脆弱的依靠。
安淑毓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颗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白色糖果(从戒指空间里拿的),迅速塞进锦年的嘴巴里,压低声音:
“锦年乖,这是娘偷偷藏起来的糖,快含着,别出声,也别给别人看见,知道吗?”
嘴里突然尝到熟悉的、甜甜的奶香味,锦年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恐惧暂时被驱散。
他用力地点点头,紧紧抿着小嘴,把那颗珍贵的奶糖含在口中,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孩童的满足和依赖。
他依偎在母亲怀里,小手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但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
安淑毓抱着儿子,目光却越过木栏,紧紧锁住对面囚室地上那具毫无声息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的牢狱中缓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对面囚室里的威远侯景毅,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那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被风吹灭的残烛,彻底消失了。
他的胸膛不再有任何起伏,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
【宿主!假死状态已完全生效!生命体征全部消失!】夭夭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不耐烦的呵斥声由远及近。
“妈的,晦气!大半夜的还得来看这些反贼!” 是之前那个凶戾狱卒的声音。
火把的光亮摇晃着靠近。
那狱卒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走到景毅的囚室前,象征性地用手中的刀鞘捅了捅地上毫无反应的躯体。
“喂!老东西!别装死!”
景毅的身体随着刀鞘的力道软绵绵地晃了晃,毫无生机。
狱卒皱紧眉头,又用力捅了两下,见依旧毫无反应,才不耐烦地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粗暴地探向景毅的颈侧。
片刻之后,他猛地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和如释重负的表情,站起身,朝着黑暗的甬道方向大声喊道:“头儿!这老家伙……威远侯景毅,没气了!”
很快,一个穿着狱吏服饰、面容阴沉的中年人带着两个手下快步走了过来。
他亲自蹲下,仔细检查了景毅的脉搏、呼吸和瞳孔。
“嗯,死了。”狱吏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畏罪自杀,倒也省事。去,禀报上面,就说罪臣景毅,重伤不治,于狱中……自绝了。”
“是!”手下应声而去。
狱吏的目光扫过旁边囚室里紧紧抱着儿子、满脸惊惧绝望的安淑毓,以及对面囚室里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景行,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挥挥手:“看紧点,别让这两个也死了,上面还要审呢。”
说完,便带着人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深处。
安淑毓死死地抱着锦年,将儿子的小脸按在自己肩头,不让他看到对面那“死亡”的一幕。
她自己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痛失至亲、濒临崩溃的模样。
过了不久,看着他们又回来要把公爹景毅的身体带走,安淑毓颤抖着嗓音问,“你们要把我公爹带到哪去。”
狱吏不耐烦地说,上面有令,威远侯景毅畏罪自杀,然念其功绩,准其入土为安,这不就正准备拉出去埋了。“
”大人,“安淑毓赶紧从身上摸出一枚金珠,放到狱吏面前,泪流满面的说,”既然上面允许我公爹入土为安,请大人帮忙买副薄棺,将我公爹葬入景家祖坟,可好?“
”这点东西可不够葬入景家祖坟啊!“那狱吏接过金珠颠了颠,嘴角含笑的说。
”大人,我这有张一百两的银票,给我公爹买副棺材,剩下的都是大人的,还请大人看在我公爹为国征战半生,让他下葬景家祖坟,来日也好有香火祭拜,有人照拂啊!“
安淑毓神情悲切的跪在地上说。
”可以,这事我办了,保准让他葬在自家祖坟里。“狱吏看着那一百两银票,拍拍胸膛,打包票地说。
”谢谢、谢谢大人。“安淑毓感激涕零地道谢。
直到看着狱吏带着她那便宜公爹的”尸体“离开,安淑毓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分。
威远侯这条线,算是暂时铺出去了。
现在,就看李忠那边的行动了。
她将目光投向隔壁依旧昏迷的景行。
灵泉水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掉的微弱。
后背那些狰狞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停止了继续渗血。
她抱着锦年,轻轻拍抚着,目光却沉静地观察着景行的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牢狱里只有远处隐约的呻吟和滴水声。
忽然,景行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痛楚的呓语:“……水……”
安淑毓眼神一凝。她立刻放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锦年,让他靠在墙角。然后迅速挪到木栏边,再次集中意念。
一小捧清澈的泉水出现在她掌心。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木栏的缝隙,指尖蘸着冰凉的泉水,轻柔而快速地涂抹在景行干裂起皮的嘴唇上。
清凉的触感似乎缓解了他唇上的灼痛和喉咙的干渴。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唇上那点珍贵的水分,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安淑毓收回手,看着指尖残留的水痕,又看了看景行唇上那一点润泽,心中默默计算着。
灵泉水在缓慢而持续地修复着他受损的内腑,稳定着伤势。
只要不再遭受致命的打击,撑过接下来的流放初期,应该问题不大。
她重新坐回锦年身边,将重新依偎过来的儿子搂进怀里。
小家伙含着奶糖,在极度的惊吓和疲惫后,终于抵不住困意,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安淑毓轻轻拍着儿子,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目光在隔壁昏迷却气息渐稳的夫君身上缓缓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