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从老家过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永强向老球一一介绍了一下。
老球看看兴文和德隆,问:“这么多人,你屋里头住得下吗?”
永强尴尬一笑。
“我那里还摆得下一张小床,要不就叫让这两个娃子到我那里先住着撒……”
“谢谢!”
“谢个球,远亲不如近邻嘛……”
永强自然是接受了这一份好意,赶紧让政军停下手头的事情,带兴文和德隆去工地上取衣物。
一起挨过教鞭的是同窗之谊,一起扛过枪的是战友之情,一起挥汗如雨的工友情谊虽然显得平凡了一些,但同样也很珍贵……
男人们忙着起窝,丽凤和月华就负责看管三个孩子,以及给这一大群人做饭。除了这些,她们在秋英的帮助下,找了一块比较偏僻的芦苇地,准备种一点蔬菜。这么多的人,不自己种一点蔬菜,都要到菜市场买的话,怎么负担得起?
芦苇地的主人是谁,连秋英都不知道,反正河心村这样的芦苇地多了去,她也是找了一块这样的芦苇地来种菜,并没有人来说什么。
她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一人多高的芦苇清理干净,并放火烧了一点土粪。都是砂砾的土壤,不烧一点土粪,怕是什么也长不起来。两个家庭主妇,在老家也要下地干活,只是现在换了一个地方。
人生很是奇妙,就在几天前,她们还在上山村的家里,而现在她们的脚下已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如果不是已经过了几个日夜,如果不是现实就摆在眼前,她们肯定会以为这是在做梦。
是啊,对于生活了二三十年的那一片土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这里的一切除了陌生,还有未知与茫然。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里空落落的,是她们这几天的状态,未知与迷茫又加剧了这种状态,只是她们要照管这一大群人,只好强打起精神。男人们忙得团团转,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两个女人的精神状态。
风轻轻地吹起,周边的芦苇迎风摇曳,芦苇的根系很发达,要是不多使点劲,锄头都挖不下去,再加上满是砂砾,两人很是吃力,已经流了一身的汗。
月华拢了拢让风吹乱的头发,握着锄头柄休息了一下。她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了,想起那天别离之时,两个孩子哭喊着不让她走的场景,一种巨大的忧伤涌上心头,继而就是一种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她的眼眶泛红,只好抬头望向天空,不让丽凤看到。天边悠悠地飘来两朵白云,也许是太过思念两个孩子了,两片白云在她的眼里,竟幻化成孩子的脸!
她再也抑制不住,忧伤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怕丽凤见着,会笑话她,急忙擦掉泪水,但还是晚了一步。
丽凤也握着锄头柄,叹着气,问:“想章宏和章扬了吧……”
都是孩子的妈,丽凤怎么会不知道月华为何会流泪。
既然被看出来了,月华也就不掩饰什么了,默默地放下锄头,给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脸上的泪痕很是清晰,忧伤也显而易见。
丽凤也放下锄头,拿起老家带过来的一把水壶,走到月华的身边。
她一家五口都到深圳这边来了,家里能带的东西也全都带过来了,包括这把水壶,以至于司机一个劲地埋怨,追着要加十块钱的运费,要不是永强和德安蛮横地骂了几句,这十块钱还真非给不可。带不走的,就是那些家具和农具,以及那一所破旧的泥瓦房。
喝了一口茶水,丽凤把水壶递给月华。她的心中也有一种忧伤,但她的忧伤不同于月华的思子之情,她是不舍家乡故土和日渐苍老的父母。踏进这片陌生的土地,看着那木寮和锯末炉,看着这芦苇和砂砾,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她和她的丈夫孩子,怕是要长期在这边待下去了。
夫唱妇随,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当初她执意要跟着丈夫一起来深圳,现在她终于“心愿得偿”了,却是忧伤多于欣喜,这境地真是叫人无奈。
看着忧伤的月华,她是感同身受,温柔地拍拍月华的肩膀,宽慰道:“等你和德安在这边立足了,就把章宏和章扬接过来……”
月华却摇摇头,喃喃地说:“我问过德安了,他不仅不同意,还说什么看情况,不行就撤……”
“撤?”丽凤叫了起来,“这个德安也真是的,屁股还没有焐热,就想着撤?那他当初干嘛还要跟过来,直接待在老家当农民,至于这样折腾吗?”
难怪德安这几天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原来是已经动摇了。
月华苦苦一笑,说:“他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你觉得他愿意离家吗?”
事实也是如此。
丽凤知道这一点,也就不再说什么。
德安这几年的转变,使得她对德安颇为不满,但她终究只是一介女流,说不上什么话。她也知道月华的性格,夫唱妇随的观念比她还深刻,要是德安明天就撤,月华是毫不犹豫就会收拾行李跟着撤的。她是干涉不了这些了,反正已经踏进这片土地了,要不要留下来闯一闯,横竖都看德安的选择了。
她干涉不了别人,但自家五口的吃喝拉撒住,三个孩子的就学,还有她自己是否能够挣几个钱来帮补家用,这一件件才是她该上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