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球最终不欢而散。
我以身体突然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球场。
周宇没有多问,只是用那种带着一丝疏离的关切眼神看着我,说了句“好好休息”。
他的平静和我的惊涛骇浪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仿佛刚才那段关于疤痕的诡异对话从未发生。
回到家,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我却觉得整个房间都阴冷潮湿。
疤痕不会凭空消失。
一个成年人,不可能对自己一年前缝过五针的重伤毫无记忆。
要么是我疯了,出现了极其逼真且具体的幻觉;要么……就是周宇身上发生了某种超越我理解范畴的事情。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梳理一团乱麻般,回溯我和周宇之间的一切。
那些共享的记忆,那些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是验证我们之间联结的锚点,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后,一个被尘封已久的、沉重的秘密,浮现在脑海。
那是大二的一个夜晚,我们在画室通宵赶稿,累了就并排躺在沾满颜料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管。
周围堆满了画架、石膏像和揉成一团的废稿,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泡面的味道。
就是在那样一个疲惫又坦诚的时刻,周宇对我说起了他家庭里最深的一道伤疤。
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不是猜测,不是隐喻,是真真切切的,在生物学上与他同时孕育、同时降临人世的另一个生命。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周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罕见的、与他平日张扬性格不符的脆弱,“听我妈说,刚出生时,连护士都经常分不清。”
但这份双倍的喜悦极其短暂。
他的弟弟,那个与他共享着最初生命图谱的另一个自己,在出生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一种极其罕见且凶险的先天性疾病,夭折了。
“我爸妈,尤其是我妈,”周宇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但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几乎崩溃了。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住了很久的院。家里所有关于那个孩子的照片、衣物……一切痕迹,都被收了起来,或者说,被销毁了。他们很少提起,仿佛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这件事,就像家里的一个禁忌。我是听着父母偶尔梦呓般的只言片语,和亲戚们怜悯的眼神,慢慢拼凑出真相的。林宴,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我记得当时的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我无法想象,在周宇那看似阳光灿烂、备受宠爱的成长背景之下,竟然埋藏着这样一段沉重而悲伤的往事。
一个从未谋面,却又与自己血脉相连、容貌相同的兄弟的死亡,以及由此给家庭带来的巨大创伤。
这份秘密,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种特殊的信任,将我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这件事,只有我和他知道。真正的周宇,绝不可能忘记。
这个秘密,成了我此刻验证真伪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我猛地从门边站直身体,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打破眼前这令人窒息迷雾的答案。
直接去问周宇?不,不行。
关于疤痕的试探已经让我打草惊蛇,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再次提起这个只有真周宇才知道的秘密,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下。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选——周宇的母亲,那位经历过丧子之痛,将悲伤埋藏心底多年的阿姨。
我和周母不算很熟,但见过几次面,她是一位气质温婉,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忧郁的妇人。
周宇曾说过,母亲因为当年的打击,性格变得有些敏感和脆弱。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翻找着通讯录。
指尖在“周宇妈妈”的名字上悬停良久,内心充满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