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生活像一列按部就班的火车,沿着既定的轨道沉闷前行。
我依旧在报表和数字间挣扎,而周宇,似乎已经迅速适应了他在“筑境”的新角色,过着一种在我看来近乎“养老”的平静生活。
我们偶尔会发信息,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天气、新闻、或者他公司楼下新开的难吃的快餐店。
他的回复总是很及时,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那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平凡”气息,却让我越来越不适。
那个会半夜给我发疯狂设计草图、会为了一个结构难题兴奋地打长途电话来分析的周宇,好像真的随着那几次“任性”的辞职,彻底消失了。
周末,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周宇约我打球。这是我们大学时就保持的习惯,出汗,奔跑,在身体的对抗中宣泄情绪,找回一点纯粹的活力。
我换上运动服,提前到了我们常去的那个室外篮球场。
塑胶地面被晒得微微发烫,空气里有青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到的时候,周宇已经在投篮了,动作标准,命中率也还行,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以往那种带着侵略性和表现欲的劲头。
“来了?”他看到我,把球传过来。
我接住球,拍了两下,看着他热身时舒展的身体,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或许,是我想多了?
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周宇只是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追求一种更内心平和的生活?
那个关于“声控灯”笑话的遗忘,可能真的只是时间太久,或者他当时心不在焉?
对身体的记忆总不会错吧?有些烙印在皮肤上的痕迹,是时间也难以完全磨灭的。
我运球靠近他,故意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喂,动作小心点啊,别又把你这宝贝膝盖给磕了。上次那块疤,养了半年才不明显吧?”
我说的是去年夏天,我们在这里打球,他为了救一个界外球,整个人飞扑出去,右膝结结实实地磕在水泥边沿上,当时就血流如注。
我陪他去的医院,缝了五针。
后来伤口愈合了,但留下了一道大概三厘米长,像条扭曲小虫子的粉色疤痕。
他还为此郁闷了好久,说影响他穿短裤的形象。
这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发生在我们共同经历里的身体印记。
我期待着他会像以前一样,苦笑着撩起裤腿,指着那块疤抱怨几句,或者吹嘘一下那次救球有多么英勇。
然而,周宇的动作顿住了。他抱着篮球,脸上露出一丝清晰的困惑,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疤痕?”他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什么疤痕?”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比任何空调都来得有效。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你膝盖上的疤啊!”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去年夏天,就在这里,你扑出去救球磕的,缝了五针!你不记得了?”
周宇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膝,然后又抬头看我,那眼神纯粹得像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关于那次受伤的记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