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这才注意到,他的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就一个小小的布包,看着轻飘飘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我已经报官了,衙门的人很快就到……”
“没用的。”三郎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他们不是官兵能对付的。陈大人,谢谢你让我住了这几天,有热饭吃,有干净的水喝……”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抓住墙头的杂草,用力一撑,竟凭着一条腿翻了过去。动作不算快,却异常稳,像只习惯了在暗处穿行的夜鸟。陈铭追到墙下时,只看见墙外的巷子里,那道单薄的身影拐了个弯,很快就被夜色吞没,只留下拐杖点地的轻响,渐渐远了。
正屋里,李小姐被惊醒,抱着孩子走到窗边:“怎么了?”
陈铭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没什么,风刮得紧。”他不知道三郎口中的“他们”是谁,只知道那个总受伤的少年,又要一个人走进黑夜里去了。
戏楼里的打斗声越来越烈。白晓玉听见无肠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她悄悄掀开条眼缝,看见无肠被打倒在地,弯刀落在脚边,那几个黑衣人正围上去,手里的兵器闪着寒光。
而巷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救,虽然很快就停了,白晓玉却听得清清楚楚——是林清砚!
她再也装不下去,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手里的短刀带着风声劈向离她最近的黑衣人。“找死!”她怒喝着,心里的火和慌搅在一起,下手比平时狠了三倍。
那黑衣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被劈中肩头,痛呼一声退开。白晓玉趁机冲向戏楼门口,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的无肠正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惊愕——大概是没想到“中了毒”的人还能有这么快的身手。
“你没中毒?”无肠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白晓玉没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林清砚,那傻小子千万别出事。她冲出戏楼时,正看见林清砚被两个黑衣人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却还在拼命挣扎,药箱滚在一边,里面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放开他!”白晓玉的声音劈了叉,手里的短刀脱手飞出去,擦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耳朵钉在墙上。
而远处的巷口,一道瘸腿的身影顿了顿,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三郎回头望了一眼,夜色太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拄着拐杖,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他不能回头。那些人是冲他和无肠来的,是冲那块令牌来的,更是冲“落影”这两个字来的。他已经连累过一次陈铭一家,不能再把其他人卷进来。
风卷起地上的碎药渣,带着清苦的气息,像极了柴房里新换的草药味。三郎摸了摸怀里的令牌,玄铁的温度透过布衫传来,冷得像块冰。他知道,这场追逐才刚刚开始,而他和无肠,还有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落影,终究要在某个地方,算清这笔纠缠了太久的账。
巷尾的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三郎半跪在地上,右手死死按着小腹的新伤——那是无肠的弯刀划开的,刀刃上淬了毒,此刻正有股麻痒顺着血脉往上爬。他咳出一口血,溅在青石板上,与刚才打斗时留下的暗红血迹混在一起。
无肠就倒在他三步外,左肩的旧伤被震裂,整条胳膊都垂着不能动,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响。刚才那伙黑衣人显然是冲着令牌来的,招招狠戾,若不是三郎突然从暗处扑出来,用枣木拐杖格开刺向无肠后心的那一剑,他此刻早已是具尸体。
可就在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打退的瞬间,无肠的刀毫无征兆地劈了过来。
三郎甚至没躲。不是反应慢,是没必要。这些年,从乱葬岗的野狗,到觊觎他令牌的江湖客,再到那些笑脸背后藏着刀子的“好心人”,背叛和偷袭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他只是偏了偏头,让刀刃避开要害,任由那股冰冷的锐痛撕开皮肉。
“你为什么不躲?”无肠的声音又急又怒,像是在质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像是在痛恨自己这一击没能致命。
三郎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动作慢得像怕扯动伤口。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近乎麻木的了然——就像看见阴雨天会落雨,看见无肠会挥刀,没什么好意外的。
无肠却被这眼神激怒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又重重摔回地上。“我问你为什么救我?!”他嘶吼起来,声音在空巷里撞出回声,“你忘了是谁刚才要杀你?忘了落影是怎么把我们当棋子耍的?你救我,是想看着我回头再杀了你,还是想替落影清理门户?!”
三郎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眼。月光从墙缝里漏进来一缕,刚好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总是蒙着雾的眼睛里,此刻竟没什么情绪,像两潭死水。“我没忘。”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伤后的虚弱,“但我只是不想看到,又有人被落影杀了。”
无肠一怔,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刻薄的话,喉咙里却像堵着团血,发不出声音。落影……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头十几年,拔不掉,剜不去,连听到都觉得骨头缝里发冷。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喵呜”声从巷口传来。
那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与这满是血腥气的黑暗格格不入。无肠的眼神瞬间绷紧——是妖红的猫!那个总抱着猫傻笑的女人,武功深不可测,连他都要绕着走。她怎么会来?是落影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