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戟飞梯(2 / 2)

地宫深处的血蒸汽越来越浓,《金刚经》残页上的隐形密咒愈发清晰,佛骨表面的“卍”字泛着柔和的白光,将整个地宫照得透亮。王玄策抬头望向殿外,阳光已西斜至半空,申时三刻已近在眼前。远处传来天竺禁卫溃败的惨叫,显然蒋师仁部署的吐蕃与泥婆罗骑兵已占据上风,曲女城的城门,即将被攻破。

“蒋校尉,随我入地宫取佛骨!”王玄策握紧青铜兵符,率先迈步走向地宫石台,断足踩在崩塌的玉阶碎石上,每一步都坚定有力,“取到佛骨,便是我们踏平曲女城,为兄弟报仇雪恨的时刻!”

蒋师仁提刀紧随其后,玄甲上的血污在佛骨的白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手中的陌刀紧紧贴着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地宫四周——虽然天竺禁卫已溃败,但阿罗那顺尚未露面,此处定有最后的凶险。可他看着王玄策坚定的背影,看着石台上泛着白光的佛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护住王正使,取走佛骨,为二十八名使团兄弟,讨回公道!

地宫石台上的《金刚经》残页还在被血蒸汽熏烤,隐形密咒如活物般在纸面上流转,佛骨真身静静躺着,仿佛在等待着被带回故土的那一刻。而王玄策与蒋师仁的脚步,正一步步靠近石台,靠近这场复仇之战的最终关键——金丝引路,佛骨现世,曲女城的命运,此刻已握在他们手中。

第四节 :佛骨碎玉

王玄策捧着莹白的佛骨真身,缓步走向西侧飞梯的机关核心——那里正是三百柄断戟化作金蛇钻入的位置,此刻还在微微泛着金红佛光。他脚下踩着崩塌玉阶的碎石,断足传来的刺痛被心中的决绝压得死死的,指尖抚过佛骨表面的“卍”字密咒,残留在骨身的血蒸汽顺着指缝钻入掌心,带着一股穿透骨髓的温热。

“王正使,当心机关反噬!”蒋师仁提刀守在他身侧,玄甲上的血渍已凝成硬块,目光紧盯着机关核心处转动的齿轮——那里的金蛇还在不断吞吐刀光,将试图闭合的机关缝隙死死撑开。他很清楚,佛骨作为破阵关键,一旦嵌入机关,必然引发剧烈异动,甚至可能波及整个王宫。

王玄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点头,将佛骨对准机关核心的凹槽——那凹槽竟是与佛骨形状完美契合的弧面,显然是当年玄奘法师特意为佛骨预留的机关枢纽。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佛骨按入凹槽,指尖触及凹槽内壁的瞬间,一股强劲的佛光顺着手臂蔓延全身,仿佛有无数道金纹在血脉中流转。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曲女城王宫都在震颤。三百级汉白玉阶从地宫入口开始,自下而上同时炸裂,飞溅的玉石碎片如暴雨般腾空而起,每一片碎玉上都沾着未干的血污,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碎玉在空中并未散落,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相互碰撞、拼接,最终组成一行丈高的立体血字——竟是《唐律疏议》中“弑使罪”的条文:“诸蕃使入境,敢有擅杀者,斩立决,族三族,籍其产,以儆效尤!”

血字笔画间凝结着浓稠的血雾,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是二十八名大唐使团亡魂用鲜血写就的控诉。王玄策仰头凝视着空中的血字,眼眶骤然泛红——这是大唐的律法,是天朝上国对蕃邦的规矩,阿罗那顺去年屠杀使团,早已犯下滔天大罪,今日这血字现世,便是天道轮回,罪有应得!

“王正使,此乃天道昭彰!”蒋师仁握紧手中陌刀,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当年使团兄弟的冤屈,今日终于要得以昭雪!”说罢,他猛地提刀纵身跃起,玄甲在血字光芒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红光,手中陌刀凝聚全身气力,朝着空中的“弑使罪”血字狠狠劈去。

刀气如长虹贯日,瞬间劈开血字中央的“杀”字,血雾四散,碎玉纷飞。就在此时,一道金光从血字裂开的缝隙中射出,直坠地面——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钥匙,钥身刻着繁复的云纹,正面阴刻着“贞观卅二年”的铭文,此刻正迸发着刺眼的金光,与佛骨的莹白光芒交相辉映。

“是青铜飞梯钥!”王玄策快步上前,弯腰捡起钥匙,指尖抚过铭文,心中猛地一震——贞观卅二年,正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佛骨的年份,这枚钥匙定是当年随佛骨一同被带入大唐,后来阿罗那顺劫掠佛骨时,将其一同劫走,藏在了机关之中!有了这枚钥匙,便能彻底掌控曲女城的所有飞梯机关,甚至能操控王宫的防御枢纽,破城已是十拿九稳!

蒋师仁落地时,目光突然被空中最后的铜佛残片吸引——那是之前铜佛残核剥落的最后一块碎片,此刻正悬浮在血字消散的位置,表面的佛血已凝成金珠。突然,残片“砰”的一声炸裂,漫天金珠如雨点般落下,正好砸在那些飞溅的碎玉上。佛血与碎玉接触的瞬间,竟将所有碎玉染成了赤金色,碎玉再次腾空,在金光中重新拼接,这次组成的不再是律法条文,而是一行遒劲有力的判词:“以正诛逆,以佛破障”!

这八个字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王玄策曾在吐蕃借兵时见过公主的手书,那笔锋中的刚毅与慈悲,与眼前的判词分毫不差。判词在空中悬浮片刻,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竺王宫的最高处——那里正是阿罗那顺的寝宫,金光落下的瞬间,寝宫的琉璃瓦纷纷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无数大唐珍宝,显然都是去年劫掠使团时所得。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甲叶碰撞声——是阿罗那顺的禁军统领!他们原本正率残部驻守王宫宫门,此刻却手持兵器,快步朝着正殿方向赶来。王玄策与蒋师仁同时握紧兵器,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震惊不已——

那些禁军统领走到正殿崩塌的玉阶前,突然齐齐跪地,甲膝砸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的天竺将领猛地撕开身上的锦袍内衬,露出里面用梵汉双文写就的布条——那竟是《认罪铁券》!铁券上用梵文写着阿罗那顺屠杀大唐使团、劫掠佛骨、欺压天竺百姓的种种罪行,汉文则写着“愿归降大唐,献城赎罪,若有虚言,甘受佛诛”的誓言,每一行字都用朱砂混着血写就,边缘还按满了禁军统领的指印。

“大唐王正使、蒋校尉,”为首的天竺将领声音哽咽,额头抵在碎石上,不敢抬头,“我等早已知晓阿罗那顺罪孽深重,奈何他以我等族人相要挟,不得不从。今日见佛骨现世,血字昭罪,方知天道难违,愿率禁军残部归降,助大唐天兵擒杀阿罗那顺,以赎己罪!”

王玄策看着跪在地上的禁军统领,看着他们锦袍内衬上的《认罪铁券》,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去年使团遇袭时,那些天竺兵卒中也曾有不忍下手之人,只是被阿罗那顺的残暴所迫。如今佛骨显灵,判词现世,终于唤醒了这些人的良知。

“尔等若真心归降,”王玄策握紧手中的青铜飞梯钥,声音威严,“便即刻传令,让所有天竺兵卒放下兵器,打开曲女城四门,引我八千铁骑入城!若能擒获阿罗那顺,往日罪责,可从轻发落!”

“谢王正使宽宥!”为首的天竺将领喜极而泣,连忙起身,转身对着身后的禁军残部大喝,“传我将令,全军放下兵器,打开四门,归降大唐!谁敢违抗,以谋逆论处!”

禁军残部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转身朝着城门方向跑去。一时间,王宫内外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天竺兵卒放下兵器的叮当声,以及吐蕃、泥婆罗骑兵的欢呼声。

蒋师仁看着眼前的景象,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手中陌刀的刀刃轻轻颤抖——他们从吐蕃借兵一千二百,从泥婆罗借兵七千,带着八千余骑人马,跨越万里山河,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二十八名使团兄弟的冤屈,终于要得以昭雪;被劫掠的佛骨,终于要重回大唐;而罪魁祸首阿罗那顺,也即将落入法网。

王玄策抬头望向空中渐渐消散的判词金光,手中紧握着佛骨嵌入的机关核心,指尖传来佛骨温热的触感。他想起文成公主的密令,想起鸿胪寺密探的牺牲,想起玄奘法师的期许,想起二十八名使团兄弟的笑容,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

“兄弟们,”他低声喃喃,声音传遍寂静的正殿,“你们看到了吗?血债,即将血偿;正义,终于到来。曲女城已破,我们,要回家了。”

青铜飞梯钥上的“贞观卅二年”铭文依旧闪耀,佛骨在机关核心中散发着莹白的光芒,那些染金的碎玉落在地上,拼成一条通往王宫寝宫的道路。远处传来禁军统领追捕阿罗那顺的呐喊声,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同时提步向前——这场跨越万里的复仇之战,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收官时刻,而他们,将亲手终结阿罗那顺的罪恶,为大唐,为使团,为所有枉死的亡魂,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五节: 金阶通天

空中悬浮的“以正诛逆,以佛破障”判词金光突然剧烈震颤,如潮水般朝着正殿殿前收束,光芒越来越盛,刺得人睁不开眼。待金光稍敛,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赫然凝立在殿前——竟是太宗皇帝的虚影!虚影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威严,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握着一枚鎏金兵符,正是当年授予玄奘法师西行的“通关兵符”。

王玄策与蒋师仁见状,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恭敬:“臣王玄策\/蒋师仁,参见陛下!”纵使明知是金光凝成的虚影,两人仍难掩心中的激动——太宗皇帝在位时,大唐威加四海,万国来朝,正是凭着这份国威,他们此次借兵复仇才得以顺遂。

太宗虚影并未言语,只是缓缓抬手,将手中的鎏金兵符抛下。兵符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落地时骤然延展,竟化作三百道层层叠叠的金阶,金阶每一级都泛着柔和的龙纹金光,从殿前直抵王宫最深处的王座,如通天之路般铺展开来。金阶表面还浮现着无数细小的文字,竟是当年太宗皇帝亲颁的《讨蕃诏》节选,字字句句都透着大唐的天威。

王玄策缓缓起身,断足踩在金阶第一级上,暖流顺着靴底蔓延全身,之前作战的疲惫与伤痛竟瞬间消散。他抬手取出怀中的青铜飞梯钥,又从跪地的禁军统领手中接过《认罪铁券》,将两者紧紧攥在手中——飞梯钥是破城的关键,铁券是阿罗那顺罪孽的铁证,此刻串联在一起,正是对大唐律法的践行,对使团亡魂的告慰。

“蒋校尉,随我登阶!”王玄策转身看向蒋师仁,眼中闪烁着金光,“纵使未擒阿罗那顺,今日也要踏平王座,让天竺知晓大唐天威!”

蒋师仁提刀起身,玄甲在金阶光芒的映照下泛着赤金色的光泽,他紧跟在王玄策身后,踏上金阶。两人沿着三百道金阶缓步上行,每一步落下,金阶都会发出清脆的龙鸣,仿佛太宗皇帝在为他们引路。王玄策手中的飞梯钥与铁券渐渐悬浮在空中,在金阶顶端的云端交织缠绕,金光迸发间,竟凝成一行丈高的文字——那是《大唐西域记》终章的预言:“玉碎宫倾,天理昭彰”!

预言文字在空中悬浮片刻,突然化作无数光屑,散落在金阶之上,将每一级台阶都染得愈发璀璨。王玄策抬头望向云端,心中豁然开朗——玄奘法师早在西行时,就已预见今日曲女城的结局,玉阶崩塌,王宫将倾,纵使阿罗那顺暂逃,也难逃天理的制裁。

就在此时,蒋师仁突然提刀上前,手中陌刀对准金阶尽头的王座狠狠劈去。之前吸收的所有战场煞气,此刻尽数凝聚在刀刃之上,刀气如黑龙出海,直扑王座。诡异的是,刀身并未与王座相撞,反而在刃面浮现出一行行细密的经文——那是玄奘法师亲译的《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经文随着刀气流转,在王座周围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罩,光罩将王座包裹其中,王座上雕刻的天竺梵文突然剥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大唐锦绣——竟是当年文成公主赠予天竺国王的丝绸,如今却被阿罗那顺当作王座的内衬,显然是对大唐的亵渎。

“阿罗那顺虽逃,但其罪证已存,王座已被我大唐天威净化!”蒋师仁收刀而立,声音铿锵,“纵使他逃至天涯海角,末将也必率军追捕,为使团兄弟斩草除根!”

王玄策点头,目光转向空中最后残留的铜佛金粉——之前铜佛彻底消散前,金粉如飞蝶般飘向金阶两侧的残戟。那些之前化作金蛇的断戟,此刻已恢复成断戟模样,斜插在金阶两侧,如列阵的唐军将士。金粉落在残戟上,瞬间烙下八个大字:“飞梯既断,唐旗永扬”!

每个字都深入戟身,泛着金红的佛光,仿佛是佛骨与太宗虚影共同立下的誓言——曲女城的飞梯机关已破,大唐的战旗将永远飘扬在这片土地上,守护往来的使团,震慑宵小之辈。

就在此时,脚下的玉阶废墟突然剧烈震动,三百道金阶开始缓缓下沉,与废墟融为一体。紧接着,废墟中突然升起三百面崭新的唐军战旗,每一面战旗都用猩红的丝线绣着“鸿胪寺”三字,旗面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如火焰般燃烧。战旗升起的瞬间,落日的余晖恰好洒在旗面上,“鸿胪寺”三字与落日同辉,染红了半边天空,将曲女城的王宫映照得如同白昼。

王玄策立于金阶顶端,俯瞰着下方的王宫废墟,看着那三百面迎风招展的唐军战旗,心中百感交集。他们虽未擒获罪魁祸首阿罗那顺,但已踏平曲女城王宫,破了飞梯机关,拿到了《认罪铁券》,更让天竺禁军归降,让大唐天威传遍五天竺——这场跨越万里的复仇之战,虽未圆满,却已彰显了大唐的风骨与气节。

蒋师仁走到王玄策身侧,手中陌刀拄在金阶上,目光紧盯着远方——阿罗那顺定是从王宫密道逃脱,此刻或许已在天竺其他城邦集结兵力。但他并不担忧,有这三百面唐军战旗在,有八千余骑铁骑在,有大唐的国威在,纵使阿罗那顺逃到天边,他们也能再次率军出征,将其擒回长安,接受大唐律法的制裁。

“王正使,”蒋师仁声音坚定,“末将愿率军留守曲女城,追查阿罗那顺的踪迹,您先带着佛骨与战旗返回长安,向陛下与公主复命!”

王玄策摇头,抬手扶住蒋师仁的肩膀,目光望向那三百面“鸿胪寺”战旗:“我们一同来,便要一同完成使命。佛骨需送回长安,但阿罗那顺的罪,必须清算。待安抚好城内百姓,整合归降的禁军,我们便分兵追捕,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落日渐渐西沉,三百面唐军战旗在余晖中愈发鲜艳,金阶已完全融入废墟,太宗虚影与佛骨的光芒也渐渐消散,但“飞梯既断,唐旗永扬”的誓言,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王宫之外,吐蕃与泥婆罗骑兵正有序地接管曲女城的防务,归降的天竺禁军在禁军统领的带领下,开始清理废墟,安抚百姓——一场惨烈的战斗过后,曲女城终于迎来了平静,而大唐的战旗,将永远在这里飘扬,守护着西行的道路,守护着两国的和平。

王玄策抬手抚摸腰间的鎏金节杖,节杖顶端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战旗的招展,像是在告慰使团的亡魂。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尚未结束,但只要大唐的旗帜不倒,只要他们心中的信念不灭,纵使阿罗那顺逃到天涯海角,也终将被绳之以法,而二十八名使团兄弟的冤屈,也会将得以彻底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