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伪王末路(1 / 2)

第一节: 金甲崩裂

北天竺王都曲女城的宫殿穹顶,还残留着昨夜战火熏燎的焦黑痕迹。殿内立柱上缠绕的鎏金藤蔓早已断裂,零碎金箔混着暗红血渍,在青砖地面铺成一片狼藉的修罗场。王玄策的断足踩在王座前最后一级白玉台阶上,残存的左腿肌肉因发力而紧绷,裤管下露出的玄铁义肢与石面碰撞,发出清脆的“笃”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他身后,八千余骑人马正堵住宫殿正门,甲胄碰撞声与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铁壁般的屏障。吐蕃借来的一千二百骑士,皆披赭色皮甲,腰间悬着嵌绿松石的弯刀,靴底还沾着从恒河平原带来的湿泥;泥婆罗七千骑兵则身着亮银锁子甲,手持长柄战斧,头盔上的雉鸡尾羽在穿堂风里微微颤动。蒋师仁握着陌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刃上未干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刃口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血花。他抬眼看向王玄策的背影,沉声喊道:“王正使,伪王阿罗那顺已退无可退,是否即刻强攻?”

王玄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殿中高坐的黑玉佛陀雕像。那雕像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佛陀面容慈悲,右手结施愿印,可此刻雕像的脊柱处却隐约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再等等,”他声音沙哑,断足处的伤口似又开始作痛,“此人能冒充天竺王盘踞曲女城三年,必有后手。”话音刚落,黑玉佛陀突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雕像脊柱从裂痕处彻底炸裂,碎石飞溅间,一道金色身影从雕像后踉跄冲出——正是伪王阿罗那顺。

阿罗那顺身着整套黄金甲胄,甲片上雕刻的梵文经文在殿内微光下泛着冷光,头顶的金冠缀满宝石,却难掩他眼底的惊惶。他刚站稳身形,颈间的黄金面甲突然“咔嗒”一声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面甲脱落的瞬间,蒋师仁的陌刀已出鞘半截,却在看清那张脸时骤然停住——伪王右颊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墨色的“叛”字,那是鸿胪寺密探专属的黥刑印记,而这张脸,分明是吐蕃大论之子的模样!

“竟是你!”王玄策的断足重重踏在台阶上,玄铁义肢与石面摩擦出刺耳的火花。就在他脚掌落下的刹那,宫殿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原本平整的青砖缓缓裂开,露出下方埋藏的石刻——那是贞观十五年唐蕃会盟时的誓词石刻,石面上的字迹虽已有些模糊,却仍能清晰辨认出松赞干布亲手刻下的“背盟者骨朽”五字。此刻,这五个字正泛着淡淡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伪王的双脚。

阿罗那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脚仿佛被烈火灼烧,他踉跄着想要后退,却被蒋师仁拦住去路。“蒋校尉,莫要让他逃脱!”王玄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蒋师仁应声上前,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直劈伪王的面甲——尽管面甲早已脱落,这一刀却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在伪王的黄金甲胄上。

“铛”的一声巨响,黄金甲胄应声裂开,无数金粉从裂缝中震落,在空中缓缓飘散。令人震惊的是,这些金粉并未落地,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张纸页的形状,竟是吐蕃大论与天竺往来的密信原件。每一张密信上都盖着火漆印,火漆印上的梵文密语在微光下渐渐清晰——赫然是“借佛骨乱唐”四字!

“原来如此,”王玄策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们借佛骨之名,妄图扰乱大唐,还假传赞普令截杀我使团,真是好手段!”阿罗那顺此刻已彻底崩溃,他瘫倒在地,黄金甲胄从身上片片剥落,露出胸口处镶嵌的佛骨——那是天竺视为圣物的佛骨,此刻却在他胸口微微发光。

突然,佛骨从伪王胸腔中迸出,化作一道金光直冲穹顶。金光在穹顶散开,投射出一幅清晰的画面——那是七年前唐使使团遇袭的场景:漫天箭矢中,唐使的旗帜轰然倒下,一群身着吐蕃服饰的人正围着使团成员厮杀,而领头之人,正是此刻瘫倒在地的伪王!画面中,伪王手持吐蕃赞普的令牌,高声喊道:“奉赞普令,截杀唐使,不留活口!”

“真相终于大白!”蒋师仁怒喝一声,陌刀再次举起,“王正使,此人背盟叛唐,罪该万死,请准许末将将其就地正法!”王玄策看着穹顶的画面,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七年前的使团成员,大多葬身于此,今日终于能为他们报仇雪恨。他缓缓点头,断足再次踏上台阶,玄铁义肢在“背盟者骨朽”的石刻上重重一压:“蒋校尉,动手吧!让这伪王,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蒋师仁得令,陌刀寒光一闪,直劈伪王。阿罗那顺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吐蕃大论嘱托他“借佛骨乱唐”的画面,闪过截杀唐使时的血腥场景,最终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刀锋落下,伪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溅在石刻上,与“背盟者骨朽”五字融为一体,仿佛是对这位叛者最后的审判。

殿外,吐蕃与泥婆罗的骑兵们发出阵阵欢呼,声音响彻曲女城的上空。王玄策望着穹顶渐渐消散的金光,断足处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还未结束,但伪王的覆灭,已是北天竺平定的第一步。蒋师仁收刀而立,走到王玄策身边,低声道:“王正使,伪王已除,接下来我们当如何处置曲女城的残余势力?”

王玄策抬头望向殿外的天空,晨光正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满目疮痍的王都。“传令下去,”他声音坚定,“安抚城中百姓,收缴残余兵器,同时派人联络天竺其他部落,告知他们伪王已死,若愿归顺大唐,既往不咎;若敢反抗,便让他们看看,背叛大唐的下场!”蒋师仁拱手领命,转身大步走出宫殿,洪亮的传令声很快传遍了整个曲女城。

王玄策独自留在殿中,目光落在那尊碎裂的黑玉佛陀雕像上。雕像的残骸旁,佛骨静静躺在地上,不再发光。他弯腰捡起佛骨,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七年前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得报,可他知道,这只是大唐经营西域的一小步。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等待着大唐的铁骑。

他握紧佛骨,转身走出宫殿。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渐渐恢复秩序的曲女城;身前,是广阔无垠的天竺大地,以及更远的西域疆土。王玄策深吸一口气,断足与玄铁义肢再次踏上征程,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有力——因为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大唐的荣耀与使命。

第二节: 血诏现形

殿内血腥气尚未散尽,瘫在地上的“阿罗那顺”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那笑声嘶哑如破锣,与方才的惊惶截然不同。王玄策握着佛骨的手骤然收紧,玄铁义肢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他沉声道:“蒋校尉,戒备!此人不对劲!”

话音未落,“阿罗那顺”猛地撑起上身,右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甲深陷进结痂的血污里。只听“刺啦”一声裂响,他竟生生撕开胸前皮肤,露出皮下裹着的一层泛黄织物——那织物边角绣着熟悉的经文,正是《金刚经》的残页,而残页之中,还裹着一卷折叠整齐的明黄卷轴。

蒋师仁的陌刀已横在身前,刀刃上的寒光映出卷轴上的斑驳血渍。“王正使,是密诏!”他一眼认出那明黄绢帛的质地,正是大唐皇帝专用的诏书写材。王玄策快步上前,金铁义肢的趾尖轻轻划过卷轴表面,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震——这卷轴的封蜡虽已融化,却仍能辨认出太宗皇帝专属的龙纹印记。

“阿罗那顺”看着两人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王正使倒是好眼力,可惜……这密诏早被我的血浸透了。”他说着,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卷轴上,原本模糊的墨迹竟渐渐晕开,最终在绢帛中央凝结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诛”字。

王玄策蹲下身,金铁趾尖再次划过密诏残页,指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未损坏绢帛,又能拨动残存的墨迹。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血渍侵蚀的残缺文字,竟在他的触碰下缓缓移动,如同归巢的鸟雀般重新组合。不过片刻,一行完整的军令便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凡伪托佛骨乱唐者,夷三族”。

“太宗皇帝的密诏!”蒋师仁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震惊,陌刀的刀柄被他握得发白,“此人竟敢私藏先帝密诏,还妄图用血渍掩盖真意,其心可诛!”

“阿罗那顺”却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诛?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了事?真正的阿罗那顺早就……”他的话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闭紧嘴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王玄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样,断足在地面重重一踏:“蒋校尉,搜他身上!我倒要看看,这假货还藏了什么秘密!”蒋师仁应声上前,陌刀的刀尖轻轻挑开“阿罗那顺”腰间的黄金腰带。腰带内层并未藏着兵器,反而裹着一块质地柔软的绸缎——那绸缎的纹样极为特殊,是文成公主当年远嫁吐蕃时,亲手织就的和平绸缎,上面绣着唐蕃交欢的图案。

可此刻,这象征和平的绸缎却被大片血渍浸染,血渍在缎面上晕开,竟形成了四个清晰的大字:“灭竺保唐”。蒋师仁刚要伸手去拿,殿中突然刮起一阵旋风,之前从伪王胸口迸出的佛骨残核突然飞起,直直撞向密诏。

“小心!”王玄策话音刚落,佛骨残核便已撞上密诏,两股力量相触的瞬间,佛骨残核中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竟是佛血!佛血滴落在和平绸缎上,绸缎瞬间被点燃,幽蓝色的火焰在空中跳动,却没有灼伤任何人。

更令人震惊的是,火焰中竟渐渐浮现出一张泛黄的纸页,纸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籍贯与官职——竟是三百名唐军工匠的名单!王玄策瞳孔骤缩,他一眼认出其中几个名字,正是七年前随使团一同前往天竺,却中途失踪的工匠!

“是他们……”王玄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七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些工匠都是大唐顶尖的能工巧匠,本是奉命前往天竺交流技艺,却从此杳无音信,原来竟早已遇害!

就在这时,火焰中的名单突然化作一道道虚影,虚影落地后渐渐凝聚成实体——竟是三百名唐军工匠的亡魂!他们身着残破的唐军服饰,面色苍白如纸,每个魂体的心口都插着一支箭矢,箭杆上刻着的正是天竺军队的制式标记。

三百名亡魂无声地围成一个圆圈,将瘫在地上的“阿罗那顺”死死困住。“阿罗那顺”看着眼前的亡魂,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恐惧取代,他尖叫着想要后退,却被亡魂伸出的冰冷手爪抓住了脚踝。

“不……不是我杀的你们!是真的阿罗那顺!是他把你们炼成活尸的!”“阿罗那顺”疯狂地嘶吼着,语无伦次地辩解,“他早就坐船渡过圣河(今恒河)了!他要去联合南天竺的部落,卷土重来!我只是他的替身!”

这话如同惊雷般在殿中炸响,王玄策猛地站起身,断足在地面踏出一个深坑:“你说什么?真身已渡圣河?”他看向“阿罗那顺”,眼神锐利如刀,“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南天竺哪个部落?”

“阿罗那顺”被亡魂们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脸上满是绝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带着佛骨的核心,还有从唐军工匠那里逼问出的锻造秘方……他说要在圣河南岸建立一座兵器库,等时机成熟就……啊!”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亡魂突然将心口的箭矢拔出,狠狠刺进他的肩膀。

幽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亡魂们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王玄策知道,亡魂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从这替身口中问出更多信息。他上前一步,金铁义肢踩在“阿罗那顺”的手腕上,声音冰冷:“你若如实招来,我可留你全尸;若敢有半分隐瞒,这些亡魂会让你尝遍炼狱之苦。”

“阿罗那顺”痛得满头大汗,却仍在犹豫。蒋师仁的陌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刀刃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寒颤:“王正使的耐心有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真阿罗那顺渡圣河(今恒河)后,具体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吐蕃骑兵匆匆跑进殿内,单膝跪地:“王正使,蒋校尉!圣河沿岸的斥候来报,今日凌晨有一艘载着重甲士兵的大船渡过圣河(今恒河),船上之人疑似天竺王室成员,正朝着南天竺的羯若鞠阇国方向去了!”

羯若鞠阇国!王玄策心中一沉,那是南天竺最强大的部落之一,若真阿罗那顺与他们联合,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地上的替身,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信息,便对蒋师仁道:“蒋校尉,将此人关押起来,严加看管。传我命令,即刻整顿兵马,准备渡过圣河,追击真阿罗那顺!”

蒋师仁拱手领命,挥手让两名士兵将替身拖下去。王玄策走到殿中,捡起那卷染血的密诏和烧剩的绸缎,眼神坚定。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远未结束,真阿罗那顺一日不除,天竺便一日不得安宁,大唐使团的血海深仇也一日无法彻底得报。

殿外的阳光愈发炽烈,照亮了曲女城的街道,也照亮了王玄策前行的道路。他握紧手中的密诏,断足与玄铁义肢再次踏上征程,身后是八千余骑整装待发的兵马,前方是波涛汹涌的圣河,以及更远的羯若鞠阇国——那里,将是他与真阿罗那顺最终决战的战场。

第三节: 唐律天罚

殿内亡魂的身影虽已渐趋透明,却仍保持着围堵替身的阵型。三百道魂体突然齐齐抬手,心口插着的唐军制式箭矢脱离魂体,如群蜂出巢般直冲穹顶。箭矢在殿顶交织成网,原本焦黑的穹顶竟在箭矢光芒的映照下,浮现出璀璨的星空幻象,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唐律疏议》中的一条律文。

“这是……谋叛罪条!”蒋师仁望着穹顶,声音中满是震撼。只见那些箭矢组成的星阵中,“谋叛”二字格外醒目,紧随其后的便是对应的律文:“诸谋叛者,绞;已上道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资财没官”。每一行律文都泛着金色光晕,光晕中不断滴落金色火雨,火雨坠落时带着灼热的气浪,却在靠近地面时自动避开王玄策与蒋师仁,只朝着被亡魂困住的替身而去。

王玄策缓缓展开怀中的经书,那是玄奘法师亲手译注的《能断金刚经》,书页边缘虽有些磨损,却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他指尖抚过书页,当触碰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字时,经文突然从纸上浮空而起,化作八道金色梵文。梵文在空中旋转成圈,渐渐形成一道佛光结界,将替身牢牢罩在其中。

“你假借佛骨之名,行叛唐乱政之实,如今唐律昭昭,佛光护体,看你还如何狡辩!”王玄策的声音掷地有声,断足在地面重重一踏,玄铁义肢与石面碰撞的声响,如同为这场审判敲响的法槌。

替身被困在佛光结界中,疯狂地撞击着结界壁,却每次都被弹回,身上的黄金甲胄碎片在撞击中簌簌掉落。蒋师仁握紧陌刀,刀刃迎向空中坠落的金色火雨。令人惊叹的是,那些灼热的火雨一触碰到陌刀刀身,便瞬间被吸收,刀身上原本的血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清晰的图案——竟是长安刑部大狱的布局图!

布局图中,一间囚室的标记格外醒目,囚室门上刻着一个“叛”字,与替身脸颊上的黥刑印记一模一样。“王正使,此獠的囚室,早在长安便已预设!”蒋师仁大喝一声,陌刀带着吸收火雨后的灼热力量,朝着佛光结界劈去。

刀光落下的瞬间,之前散落在殿中的铜佛金粉突然汇聚而来,如同潮水般裹住穹顶的“谋叛”律文。金粉与律文融合后,化作一道金色锁链,直直钻入佛光结界,缠上替身的四肢。替身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全身毛孔中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泛着与黑玉佛陀雕像相同的腐臭气息,且带着金属般的光泽,正是腐臭金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