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钉原本埋在暗河河床下,此刻被水流冲出,竟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倾斜,钉尖直指地底熔炉室的方向。王玄策看着那些地钉,忽然想起当年派工匠埋设机关时的场景——工匠们曾说,“九转地钉”不仅是暗器,更是指引方向的路标,钉尖永远指向最关键的密室。
“蒋校尉,率两百骑随我沿地钉方向前进,其余人马守住暗河渡口,防止阿罗那顺残部从水路逃跑!”王玄策站起身,断矛在地面上重重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蒋师仁立刻应声,陌刀一挥,两百名吐蕃骑兵立刻排好阵型,弯刀出鞘,甲胄碰撞声在密道中回荡。
众人沿着地钉指引的方向前进,暗河的水流声越来越远,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硫磺与炭火的味道——显然离熔炉室越来越近。走了约莫百步,前方突然出现一扇青铜大门,门上刻着键陀罗王族的图腾,门环是两尊狰狞的兽首,嘴里衔着锁链。王玄策上前,将之前得到的青铜腰牌扣在兽首眼中,“咔哒”一声,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间巨大的熔炉室,中央矗立着三座丈高的青铜熔炉,炉火正旺,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通红。熔炉旁散落着数十具天竺士兵的尸体,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战。而在最大的熔炉旁,阿罗那顺正手持弯刀,挟持着一名吐蕃使者,身后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鎏金佛龛——佛龛中隐约可见一枚晶莹的佛骨,正是文成公主带去吐蕃的释迦牟尼佛骨舍利!
“王玄策,你果然能找到这里!”阿罗那顺的声音带着疯狂,弯刀架在吐蕃使者的脖子上,“若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再将佛骨投入熔炉!”王玄策停下脚步,目光冰冷地盯着阿罗那顺:“阿罗那顺,你勾结吐蕃叛徒,劫掠大唐使团,杀害我大唐密探与工匠,今日已是穷途末路!若你交出佛骨,我还能留你全尸!”
蒋师仁悄悄绕到阿罗那顺身后,陌刀蓄势待发,只要王玄策一声令下,便立刻冲上去救人夺佛骨。熔炉室的炉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地面上,映照着众人紧绷的脸庞。王玄策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佛骨若落入熔炉,不仅无法夺回至宝,更会激化与吐蕃的矛盾。他缓缓举起断矛,示意众人不要冲动,目光却紧紧盯着阿罗那顺手中的弯刀,寻找着出击的时机。
就在此时,之前从火漆印中爬出的青铜蜈蚣突然爬上阿罗那顺的脚背,蜈蚣背甲上的“唐”字纹突然发光,阿罗那顺吃痛,弯刀微微一松。蒋师仁抓住这个机会,纵身跃起,陌刀如一道寒光,直逼阿罗那顺的手腕!
第四节: 熔炉现形
密道尽头的青铜门彻底洞开,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将众人的发丝都烤得微微卷曲。门后并非狭窄的密室,而是一间直径百步的球形熔炉室——穹顶由青铜板拼接而成,布满细小的星孔,地面铺着耐高温的黑曜石,中央矗立着三座三层楼高的青铜熔炉,炉口喷吐着橘红色的火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阿罗那顺就站在最大的熔炉前,身上的黄金护甲在火光中泛着刺眼的光泽。他双手捧着一枚通体莹白的佛骨,那是释迦牟尼佛骨舍利的最后一块残片,此刻正被他缓缓塞入护甲内侧的暗袋中——袋口用梵文咒语缝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藏匿之处。他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王玄策,你还是来晚了!这佛骨已是我的护身符,有了它,西突厥可汗定会出兵助我,到时候我不仅要夺回北天竺,还要踏平长安!”
王玄策的目光死死盯着阿罗那顺胸口的护甲,断足上缠绕的金线突然暴起——那是他从吐蕃赞普处借来的“锁龙丝”,以金线混合牦牛毛编织而成,坚韧无比。只见金线如灵蛇般窜出,精准刺入熔炉壁上的七处气孔,每个孔洞都与之前见到的黑玉佛陀脊柱裂隙严丝合缝。“蒋校尉,动手!”王玄策一声令下,断矛在地面上重重一撑,身形虽因断足有些不稳,眼神却锐利如刀。
蒋师仁早已蓄势待发,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直劈向熔炉。可刀刃刚触到炉壁,炉口突然“轰”的一声喷出一股金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刀身包裹。蒋师仁只觉手臂一沉,低头细看时才惊觉——这哪是普通的青铜熔浆,金液中隐约可见残破的刀刃与箭簇,分明是当年唐军被阿罗那顺俘获后,熔毁的兵器精华!金液温度极高,陌刀的钢铁刀身竟开始微微发红,若不是蒋师仁内力深厚,恐怕早已握不住刀柄。
“哈哈哈,这是你们大唐的兵器,今日便用它来葬了你们!”阿罗那顺狂笑着,伸手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块铜佛残片,猛地掷向熔炉。残片在空中炸裂,暗红色的佛血四溅,与喷吐的金液在空中相遇,竟发出“滋啦”的声响,瞬间凝成一道虚影——那是玄奘法师的模样,身着袈裟,手持九环锡杖,面容慈悲却带着凛然正气。虚影虽由佛血与金液凝成,却仿佛拥有生命,锡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刺向阿罗那顺的咽喉。
阿罗那顺脸色骤变,他没想到佛骨与兵器精华的力量竟能唤醒玄奘虚影。危急关头,他猛地将身旁一名天竺士兵推向锡杖,“噗”的一声,锡杖刺穿士兵的胸膛,虚影也因这一挡微微消散。趁着这间隙,阿罗那顺转身就往熔炉后侧的暗门跑去——那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逃生通道,连通着键陀罗王宫后山的密径。
“休想逃!”王玄策见状,立刻操控金线收紧,熔炉壁上的七处气孔突然喷出七道火焰,组成一道火网,挡在暗门前。可阿罗那顺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袋,猛地掷向火网——袋中装的是泥婆罗特产的“寒水石粉”,遇火即爆,瞬间将火网炸出一个缺口。他纵身跃过缺口,刚要踏入暗门,炉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青铜板在震动中纷纷坍塌,露出头顶的星空。
众人抬头望去,无不震惊——这熔炉室的穹顶竟是仿照长安天坛建造的观星台,星孔排列与天坛的“周天星图”一模一样,此刻夜幕已至,北斗七星的光芒透过星孔,正好笼罩在阿罗那顺的头顶,仿佛上天在昭示他的罪孽。可这异象并未阻挡阿罗那顺的脚步,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哨子,用力吹响。哨声刚落,暗门后突然冲出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死士,每人手中都握着涂满剧毒的短刃,朝着王玄策等人扑来。
“拦住他们!”蒋师仁大喝一声,猛地抽出被金液包裹的陌刀——此刻金液已在刀身凝固,形成一层金色的刀鞘,不仅没有损坏刀刃,反而让陌刀更添威力。他挥刀斩向死士,金色刀光闪过,三名死士瞬间倒地。吐蕃骑兵与泥婆罗武士也立刻围了上来,与死士展开激战,兵器碰撞声与惨叫声在熔炉室中回荡。
王玄策则盯着阿罗那顺的背影,断足在黑曜石地面上踉跄了几步,再次操控金线——这次他没有攻击阿罗那顺,而是将金线缠在熔炉的青铜锁链上,猛地发力。“咔哒”一声,熔炉的炉底突然打开,一股灼热的气流从地底窜出,地面开始微微塌陷。阿罗那顺的脚步一顿,显然没想到王玄策会毁了熔炉。可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再次钻入暗门,只留下一道嘲讽的声音:“王玄策,今日我暂且饶你,他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暗门在阿罗那顺身后缓缓关闭,王玄策想要追上去,却被坍塌的炉顶碎石挡住了去路。蒋师仁解决掉最后一名死士,快步走到王玄策身边,看着关闭的暗门,咬牙道:“王正使,让他逃了!”王玄策摇摇头,目光落在熔炉旁的石台上——那里放着阿罗那顺匆忙间遗落的羊皮卷,上面画着西突厥的疆域图,标注着他的逃亡路线。
“他逃不掉的。”王玄策弯腰捡起羊皮卷,指尖划过图上的标记,“这羊皮卷上有吐蕃大论禄东赞的私印,说明他与西突厥的联络早已被禄东赞知晓。我们只需快马加鞭,赶在他抵达西突厥之前拦截,定能将他擒获,夺回佛骨。”他抬头望向炉顶的星空,北斗七星的光芒依旧明亮,仿佛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蒋师仁点点头,将陌刀扛在肩上,转身对身后的骑兵喊道:“收拾行装,即刻出发!沿着后山密径追击,务必追上阿罗那顺!”吐蕃骑兵与泥婆罗武士齐声应和,声音震得熔炉室的残壁簌簌掉落。王玄策拄着断矛,断足在地面上踏出沉稳的步伐,虽然阿罗那顺暂时逃脱,但他知道,这场复仇之战并未结束,佛骨一日未夺回,他便一日不会停下脚步。
熔炉室的火光渐渐减弱,星孔中洒下的星光照亮了众人前行的道路,一场跨越北天竺的追击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五节 :星落罪终
熔炉室的残垣还在冒着青烟,蒋师仁刚劈开暗门的青铜锁,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清晰的北斗七星骤然亮得刺眼,勺柄处竟射下七道银白色的星光,如利剑般穿透破碎的观星台穹顶,精准地落在刚逃至暗门出口的阿罗那顺身上。
“嗤啦——”星光撞上黄金护甲的瞬间,发出金属灼烧的声响。阿罗那顺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护甲上浮现出七道裂痕,之前被他塞入暗袋的佛骨从裂缝中脱出,悬浮在半空中,迸出万丈金光。金光如潮水般扩散,将整个后山密径照亮,连地上的碎石与枯草都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泽。
王玄策见状,立刻操控断足上的金线,如蛛网般铺开,稳稳接住坠落的佛骨。指尖触到佛骨的刹那,金线突然剧烈震颤,从他怀中、蒋师仁的刀鞘里、吐蕃骑兵的甲胄缝隙中,飞出无数阵亡将士的遗物——半截染血的陌刀碎片、刻着卦文的铜钱、鸿胪寺密探的青铜腰牌、泥婆罗武士的兽纹佩饰……这些遗物在金光中缓缓升空,相互拼接,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大唐疆域图,长安的朱雀大街、洛阳的龙门石窟、西域的阳关玉门,每一处地标都清晰可见。
“这是……”蒋师仁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陌刀突然发出“嗡”的共鸣声,刀身吸收着星光与金光,变得重若千钧。他握紧刀柄,只觉一股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刀身表面渐渐浮现出一行娟秀的字迹,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也是她留下的终极预言:“星光照处,即唐土也”。
阿罗那顺看着悬浮的佛骨与疆域图,眼中满是不甘与疯狂。他知道今日若不脱身,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趁着众人被异象震撼的间隙,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转身朝着后山的密林狂奔。他的黄金护甲已被星光击碎,衣袍残破,背后还插着几片熔炉的青铜碎片,却依旧跑得飞快,显然是想借着夜色逃出追击。
“阿罗那顺,哪里逃!”蒋师仁反应过来,举起陌刀就要追上去。王玄策却伸手拦住了他,目光落在空中渐渐消散的铜佛虚影上。只见最后一缕佛血与金液混合,在熔炉废墟上烙下八个金色的大字:“密道穷途,佛骨归心”。字迹刚成型,便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佛骨之中,让佛骨的光芒更加柔和。
就在此时,星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三百只金翅鸟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羽毛在星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它们没有攻击众人,而是径直飞向阿罗那顺逃跑的方向,其中几只叼住他残破的王袍衣角,试图将他拽回来。阿罗那顺又惊又怒,挥舞着匕首驱赶金翅鸟,却不小心被一只金翅鸟啄中手背,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金翅鸟……是玄奘法师当年西行时救下的灵禽!”王玄策看着空中盘旋的金翅鸟,突然想起玄奘法师的传记中曾记载,他在键陀罗遇险时,曾被一群金翅鸟所救,如今这些灵禽显然是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蒋师仁趁机提刀追了上去,陌刀在星光下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逼得阿罗那顺连连后退。吐蕃骑兵与泥婆罗武士也迅速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阿罗那顺困在密林边缘。阿罗那顺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猛地摔在地上——罐中装着的是天竺特制的迷烟,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小心迷烟!”王玄策立刻提醒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块沾了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等烟雾渐渐散去,众人再看向原地时,阿罗那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滴血迹和被金翅鸟啄下的几片衣料。
蒋师仁气得用陌刀劈断了身旁的一棵大树,树皮飞溅:“王正使,又让他逃了!”
王玄策却显得十分平静,他捡起地上的一片衣料,放在鼻尖闻了闻,发现上面除了血迹,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这是后山硫磺矿的味道,说明阿罗那顺很可能逃向了硫磺矿的方向。“他跑不远的。”王玄策将佛骨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佛骨的光芒透过衣料,在他胸前映出一个淡淡的光晕,“硫磺矿地形复杂,夜间行走极易迷路,而且矿洞中有很多陷阱,他若是躲进去,反而更容易被我们围困。”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骑兵,声音坚定:“吐蕃的勇士们,泥婆罗的兄弟们,佛骨已经夺回,但元凶尚未伏法!阿罗那顺勾结叛徒,残害我大唐将士,若不将他擒获,难平我们心中的怒火,也难对两国君主交代!”
“擒获阿罗那顺!血债血偿!”吐蕃骑兵高举弯刀,甲胄上的霜气在星光下闪烁;泥婆罗武士握紧长矛,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林中的飞鸟纷纷惊起。金翅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朝着硫磺矿的方向飞去,显然是在为众人指引路线。
王玄策拄着断矛,断足在地上踏出沉稳的步伐,率先朝着硫磺矿的方向走去。蒋师仁提着陌刀跟在他身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众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星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仿佛在为这支复仇之师照亮前路。
虽然阿罗那顺再次逃脱,但王玄策知道,这场追击战已经接近尾声。佛骨归位,星光指引,还有灵禽相助,阿罗那顺的穷途末路,已近在眼前。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依旧明亮,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