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夜访,虽未能从罗文锦口中套出实质性的把柄,却也让宝总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麒麟会运作的诡谲与罗文锦此人的难缠。梅如海在资本市场布下的财务迷阵持续发酵,宝隆控股的股价在阴跌与偶尔的“暴雷”中步步下探,贸易通联盟承受的压力与日俱增。宝总坐镇金茂顶楼,面对屏幕上冰冷的K线图,心中虽焦虑,面色却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知道,与这等隐藏在幕后的对手较量,焦躁毫无益处,必须等待时机,寻找那或许存在的、细微的裂缝。
就在他苦于无法穿透麒麟会那厚重如铁幕的防御,苦思破局之道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信息渠道,却以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悄然向他开启。
这是一个周日的午后,春日的阳光透过薄云,温和地洒在上海街头,带着几分慵懒。宝总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关于“供应链金融”内测数据的报告,桌上的保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他微微蹙眉,这部手机号码仅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晓。略一沉吟,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清冷、平静,带着一种良好的教养和淡淡的疏离感,吐字清晰如玉珠落盘:“请问是宝总吗?冒昧打扰。我是苏采薇。”
苏采薇?麒麟会中最年轻的成员,据说是顶替其父辈的席位进入,麒麟会内部人称她为“金丝雀”,似乎只是个点缀。她怎么会找上自己?
“我是。苏小姐,你好。”宝总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宝总,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喝杯咖啡,有些事想与您谈谈。关于麒麟会,也关于贸易通。”苏采薇的语气直接得令人意外,没有寒暄,没有迂回。
宝总心念电转,迅速权衡。这是个陷阱?还是转机?片刻沉默后,他答道:“时间,地点?”
“一小时后,法租界岳阳路150号,‘璞素’咖啡馆。那里很安静。”苏采薇报出地址,随即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一小时后,宝总独自驾车,来到了岳阳路。这是一条绿树成荫的幽静小马路,远离商业区的喧嚣。150号是一个带有小庭院的旧式里弄洋房改造的咖啡馆,门面极其低调,招牌小得几乎看不见。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柔和,播放着低回的古典音乐,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旧书的纸墨气。客人寥寥,各自安静地看书或低声交谈。
苏采薇已经坐在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等候。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旗袍,外搭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脸上也只施了淡妆,与那日在画廊见面时的低调一脉相承,但此刻在咖啡馆柔和的光线下,更显出一种洗净铅华的清雅气质,像一株空谷幽兰,与周遭的艺术书籍和绿植氛围融为一体。她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似乎并未点饮品。
“宝总,请坐。”见到宝总,苏采薇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宝总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美式咖啡。服务生离开后,小小的卡座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原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采薇没有绕任何圈子,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向宝总,开门见山:“宝总,我找您来,是想坦白地谈谈麒麟会,以及他们目前针对您和贸易通的行动。”
宝总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苏小姐请讲。”
“我进入麒麟会,是继承家父的席位。”苏采薇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稍缓,似乎在斟酌词句,“家父在世时,常与我提及麒麟会初创的宗旨,是‘观大势,顺天时,聚菁英,谋共生’。他认为,真正的商业力量,应在于引导资本流向有价值的地方,促进产业提升,形成良性生态,而非……巧取豪夺。”
她轻轻搅动了一下杯中的清水,继续道:“然而,近年来,尤其是巫医生影响力日增之后,麒麟会的行事风格,愈发令我感到不安。此次针对贸易通的行动,在我看来,已完全背离了初衷。这不再是商业层面的竞争,更像是一场……基于绝对力量碾压的掠夺,目的并非共赢,而是彻底的掌控与吞噬。这让我……很失望。”
宝总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从苏采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清醒,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