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通联盟在经历了移动查询功能引爆市场、成功对接国际巨头意向订单的接连利好下,声势日益壮大。然而,外部的高歌猛进,并未能完全消弭内部整合进程中那些深层次、细微处的裂痕。尤其是来自原阿拉丁团队的核心技术人员,与贸易通原有体系的文化磨合,依旧暗流涌动。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令赵雷乃至宝总头疼的人物,便是原阿拉丁的首席技术官(cto)——张工。
张工,本名张狂,人如其名,在技术领域天赋极高,却也恃才傲物到了极点。他是国内最早一批接触互联网架构的海归精英,曾参与过美国硅谷明星项目的研发,对技术的追求近乎偏执,崇尚极致性能与优雅架构,对一切在他看来“落后”、“臃肿”的技术方案都嗤之以鼻。并入贸易通后,他虽然勉强接受了副技术总监的职位,但内心对贸易通基于传统ERp思维、强调稳定胜于炫技的技术路线极度不屑,认为这是“用牛刀杀鸡”,是技术的倒退。
在日常工作中,他屡屡发难。在技术评审会上,他尖锐批评现有系统架构“陈旧不堪”、“扩展性差”,动辄抛出整套基于最新开源框架的重构方案,却完全不考虑业务连续性、团队学习成本及实体制造业的实际需求;在代码审核中,他对同事提交的、旨在快速解决业务痛点的“补丁”代码嗤之以鼻,斥为“垃圾”,要求推倒重来,遵循他制定的、“更完美”却更复杂的规范;甚至在与湖西厂、海宁厂一线人员交流时,也满口晦涩的技术术语,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接受程度。他的存在,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技术团队内部,使得融合进程阻力重重,气氛紧张。赵雷几次沟通,均不欢而散,反而加剧了对立。
宝总在听取赵雷的汇报后,没有急于施压,而是陷入了沉思。他深知,对于张狂这样的技术天才,简单的行政命令或利益诱惑难以奏效,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关键在于扭转其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真正理解贸易通所服务对象的本质需求,以及“技术为人服务”的核心价值。他想到了一个或许能破局的人——玲子。
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宝总亲自给玲子打了电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想请一位重要的技术专家吃饭,希望安排在她的小店,菜式清淡家常即可,但希望玲子能作陪。玲子听出了宝总话语中的郑重,爽快地答应了。
华灯初上,进贤路在雨丝中显得格外静谧。张工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宝总来到玲子的小店,对于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效率”的饭局,他内心是排斥的。推开店门,温暖的灯光、扑鼻的食物香气和玲子温和的笑容,与窗外湿冷的雨夜形成了鲜明对比。店内没有其他客人,显得安静而舒适。
“阿宝,张工,来啦,快请坐。”玲子笑着将他们引到靠窗的老位置,桌上已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开胃小菜,“外面雨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张工略显拘谨地坐下,打量着这间朴素甚至有些简陋的小店,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宝总则神色自若,与玲子闲话家常,气氛轻松。
菜品陆续上桌,没有山珍海味,都是地道的本帮家常菜:油爆虾壳脆肉嫩,红烧肉浓油赤酱、酥烂不腻,清炒鸡毛菜碧绿爽口。最后,玲子端上来一个沉甸甸的砂锅,揭开盖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是她的拿手菜,腌笃鲜。汤色奶白,咸肉、鲜肉、笋块、百叶结在锅中微微翻滚,令人食指大动。
“来,尝尝这个,火候刚到好处。”玲子给每人盛了一碗。
张工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但几口热汤下肚,那鲜香醇厚的滋味,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弛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看似普通的菜肴,味道确实极佳。
宝总看似随意地挑起话题:“玲子,你这腌笃鲜,每次来吃,味道都这么稳,有什么诀窍吗?”
玲子微微一笑,用毛巾擦了擦手,说道:“哪有什么诀窍,就是功夫。火候最重要。你看这锅汤,一开始要大火滚开,逼出咸肉的香味和油脂,然后就要转小火,慢慢地‘笃’,让鲜肉和笋的滋味一点点融到汤里。火候不够,肉是柴的,汤是清的;火候太过,肉就烂得没形,汤也浑了。就得守着那个分寸,不急不慢,时辰到了,味道自然就好了。”
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张工,继续道:“做菜跟做事,道理是通的。你不能光图快,水还没开就下料,味道进不去;也不能死守着规矩,不管食材老嫩,都按一个时辰熬。得看菜下料,掌握火候。我们开小店的,来的客人有口味重的,有口味淡的,有赶时间的,有想慢慢吃的,都得心里有数,才能让人吃得舒坦。要是只顾着自己觉得怎么做好看、怎么做得快,不管客人吃不吃得惯,那这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张工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玲子这番话,朴实无华,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原本只有代码和架构的心湖,漾开了圈圈涟漪。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技术争论中的固执己见,想起了他对那些“不够优雅”但能快速解决业务问题的方案的蔑视,想起了他与一线工厂人员沟通时的格格不入。自己是否也犯了“只顾技术完美,不顾业务火候”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