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蹲在旁边,手里拿着老林编的端午香囊架,挂钩处编了个小小的“平安结”,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我们不搞展览,也不做礼盒,就往老街的杂货店送。
”他指着作坊外堆着的竹器,每个上面都挂着张手写的小卡片,写着“青团托:蒸时垫纱布,凉后不粘篾”。
“香囊架:挂在通风处,香能散得远”,“韩流搞的网红竹器,买回去摆几天就扔;咱的要让人家能用着,用的时候想起‘哦,又到清明了’‘该晒菊花了’——文化不是摆着看的,是编在日子里的。”
项目推进时,冲突没来自外人,倒来自老林的徒弟阿伟。阿伟觉得老款竹器“不好看”,偷偷在香囊架上编了网红的“爱心纹”,结果编到一半,竹篾断了好几根。
“你以为‘爱心纹’好编?”老林拿过阿伟的竹篾,指着断口,“竹纤维是顺的,你硬要拐急弯,它能不断?
”他拿起自己编的“葫芦纹”,竹篾的弧度跟着手指的力度慢慢变。
“你看这葫芦的肚子,要先松后紧,编到腰那里要‘收篾’,就像葫芦长的时候,腰得细一点才好看。不是不能编新花样,是得顺着竹的劲来,不是让竹顺着你的劲。”
阿伟没说话,跟着老林学“收篾”,编到第三遍,终于编出个不裂口的“小葫芦”。老林看着点头:“这就对了,竹是活的,你对它软,它就对你软;你对它急,它就跟你较劲。”
文创公司的“速编竹器”很快出了问题。有顾客买了收纳筐,装了几斤水果就塌了底;还有人吐槽“竹条扎手,边缘没磨平”。
对比之下,老林的竹器在老街慢慢传开——杂货店的老板说,清明前的青团托不够卖,有人买了回去,不仅自己用,还带着孩子学编小竹圈;重阳时的晒菊篮,有老人买回去,说“比塑料筐透气,晒的菊花不发霉”。
有次岳川去作坊,正好遇到个妈妈带着孩子来学编竹蜻蜓。
老林教孩子劈细篾,孩子力气小,竹篾劈得歪歪扭扭,老林也不纠正,只是说“你看这歪歪的竹蜻蜓,飞起来说不定更稳”。
孩子编好后,拿着竹蜻蜓在竹林里跑,竹片转起来的声音,混着竹叶的沙沙声,像首小曲子。
“竹编四时记”没搞过宣传,却靠“口口相传”慢慢有了名气。
有本地的餐馆来找老林,要订竹编的餐具托,说“客人用着比瓷托有味道”;还有学校请老林去上手工课,孩子们编的小竹篮,虽然歪歪扭扭,却都被家长宝贝地收着。
老林的作坊里,现在常有人来“蹭竹篾香”——有老人来跟他聊天,说“想起小时候家里的竹编筐”;有年轻人来学编竹器,说“编的时候能静下心,比刷手机好”。
老林也不收费,只是让他们帮忙劈竹篾,“多个人劈竹,就能多编几个青团托,赶得上清明”。
岳川的新想法很简单,就是在作坊外搭个“竹编交换角”——有人来学编竹器,编好的东西可以留下,也可以换老林编的小物件。
有个大学生编了个竹编书签,换了个老林编的茶则,说“以后看书用这个书签,喝茶用这个茶则,都有竹的味道”。
深秋的傍晚,老林坐在竹林边编晒菊篮,竹篾在夕阳下泛着暖光。阿伟在旁边帮着劈竹,动作比以前稳了很多。
岳川看着满院的竹器——青团托叠在角落,香囊架挂在墙上,晒菊篮里还留着几朵没晒完的菊花,突然觉得,所谓的“振兴”,从来不是搞多大的动静,而是让像竹编这样的老手艺,能跟着节气走,跟着日子走,编出青团的香,编出菊花的暖,编出普通人心里那点踏实的温。
文创公司的“速编竹器”后来撤了架,仓库里堆着没人要的收纳筐。而老林的竹编,每个节气前都会被订光——不是因为多好看,是因为大家知道,这竹器里藏着老林的劲,藏着节气的意,藏着过日子该有的慢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