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捻着佛珠,神情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算计的精光。“还不够。苏浅月此人,心志坚韧,不会这么轻易认输。我们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那小皇帝彻底与她决裂的契机。”
正说着,管事周福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激动,附在安平侯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平侯听着,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
“当真?”
“千真万确!”周福压抑着兴奋,“是宫里传出来的,坤宁宫的两个大宫女起了争执,不小心泄露了陛下的手谕,陛下要暂停皇家学院的新政,以安抚天心。只是太后那边还不知道,陛下似乎想先斩后奏!”
“好!好啊!”周正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正是天赐良机!陛下已经有了退意,我们必须趁热打铁,帮他一把!让他把这道旨意,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
安平侯的眼中,终于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意。他缓缓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两步。“不错。他想先斩后奏,说明他还怕苏浅月。我们就要逼得他,不得不站在苏浅月的对立面。”
他看向周正:“你立刻去联络礼部王侍郎、吏部刘侍郎他们,明日早朝,你们一同上奏,就以‘体察天心,顺应民意’为由,恳请陛下正式下旨,暂停皇家学院的一切新政。我们要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让满朝文武都看着。届时,他若同意,便是公然与苏浅月唱反调;他若不同意,便是坐实了‘不敬上天’的罪名,我们便有更多文章可做。”
“侯爷英明!”周正抚掌大笑,“如此一来,无论他如何选择,我们都赢定了!”
一场针对皇权的巨大阴谋,在茶香和笑声中,悄然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那下棋的人,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一颗即将被吃掉的棋子。
次日,金銮殿。
黄河水患的阴云,依旧笼罩在朝堂之上。赵念月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议完了几项关于赈灾的紧急事务后,御史周正出列,他身后,还跟着礼部、吏部等七八位官员,皆是保守派的中坚力量。
“臣,有本奏!”周正的声音,比往日洪亮了许多,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腔调。
“讲。”赵念月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陛下!”周正躬身一拜,声泪俱下,“黄河之水天上来,亦是上天之警示!臣等听闻,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为大雍国祚计,已有意暂停皇家学院新政,以平息天怒,此乃圣君之举,臣等感佩涕零!”
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齐齐跪下,山呼道:“恳请陛下体察天心,顺应民意,即刻下旨,暂停新政,以安社稷!”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都回荡着他们“忠心耿耿”的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身上。他们都在等着看,这位年轻的皇帝,将如何面对这群“为民请命”的忠臣,如何处理这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母子嫌隙”。
安平侯的儿子安子然,也站在人群中,他看着龙椅上沉默的赵念-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位小皇帝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妥协,而那个曾经让他颜面尽失的太后娘娘,将迎来她掌权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赵念月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一众臣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暂停新政?朕何时有过这样的旨意?周爱卿,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周正一愣,心中暗道:小皇帝果然还是想遮掩。他朗声道:“陛下宅心仁厚,不愿因此事让太后娘娘烦忧,臣等理解。但此事关乎国运,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不要再犹豫了!”
“朕,确实没有犹豫。”赵念-月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因为,朕从未有过此念。倒是朕很好奇,是谁,在替朕下旨?是谁,在制造这等动摇国本的谣言?”
就在这时,大殿侧门,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陛下若想知道,臣妾,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浅月身着素色常服,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殿。她没有走向御座之侧的凤位,而是就那么站在殿中,目光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正等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安平侯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浅月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只是对赵念月微微颔首:“陛下,昨日,贤妃查到,宫中流言,源起尚膳监太监小禄子。而小禄子,又是从一个叫小李子的洒扫太监口中听来的。臣妾已命人将这二人看管起来,他们招认,所有关于‘陛下与臣妾不和’、‘陛下欲暂停新政’的谣言,都是他们编造,并由小禄子通过宫中采买的渠道,传给了安平侯府的管事,周福。”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周正的脸色就白一分。
“巧的是,”苏浅月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安平侯的身上,“就在昨夜,京兆府巡夜的卫兵,恰好抓获了一个在安平侯府后门鬼鬼祟祟的人。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封……尚未送出的信。”
话音刚落,殿外,京兆府尹快步走了进来,手中高高举着一封信。
“陛下!这是从嫌犯身上搜出的信,信中详述了如何利用黄河水患,散布谣言,离间陛下与太后,并计划在今日早朝,逼宫陛下,迫使陛下下达暂停新政的旨意!”
京兆府尹将信呈上,赵念月看也未看,直接掷到了周正的面前。
“周爱卿,你来看看,这信里写的,是不是你今日的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