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最近京城里的算盘,都快卖断货了。”赵玦落下一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那陛下可要嘱咐户部,多备些木料,免得将来算税的时候,连个算盘都找不到。”苏浅月拈起一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赵玦哈哈大笑,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他看着棋盘对面那个眉眼清淡的女子,她只是轻轻落下了一颗棋子,却搅动了整个天下的棋局。
而此刻,在与皇宫遥遥相对的另一端,王德安的府邸书房内,气氛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首辅大人,都查清楚了。”一个干瘦的幕僚躬着身,声音压得极低,“那个钱三娘,确实有把柄。她十年前,为了盘活快倒闭的锦绣阁,曾从一个走私商队手里,低价吃进了一批江南来的禁运丝绸。这事做得极为隐秘,但我们买通了她身边一个跟了她多年的老人,拿到了当年的暗账。”
幕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按照当年的旧法,私贩禁运之物,等同通敌,是要抄家流放的重罪。我们已经将证据,匿名送去了顺天府尹那里。府尹大人,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
王德安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他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浑浊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
他要的,不是钱三娘的命。他要的,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将苏浅月亲手竖起的这面旗帜,狠狠地撕碎。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新法救不了过去。他要让那些刚刚燃起希望的女人明白,她们的脖子上,永远套着旧秩序的枷锁。
锦绣阁内,暖意融融。
钱三娘刚送走一位订做嫁衣的贵客,正坐在柜台后,给几个慕名而来的年轻姑娘讲生意经。那几个姑娘,都是看了新法之后,心思活络,想学着做点小买卖的。
“……做生意,最要紧的,不是你有多少本钱,而是你的胆子有多大,心有多细。”钱三娘拨着算盘,声音清脆利落,“皇后娘娘给了我们机会,但路,还得靠我们自己一步步走出来。别怕,天塌不下来。”
她的话,让那几个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姑娘,眼中都亮起了光。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哐当”一声巨响,锦绣阁那两扇名贵的金丝楠木大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十几个身穿皂隶服饰的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手中明晃晃的腰刀,惊得满堂客人四散奔逃。
为首的,是顺天府的府丞张大人,一张国字脸,神情冷峻,他是王德安的得意门生。
“谁是钱三娘?”他厉声喝问。
钱三娘站起身,她见惯了风浪,此刻虽惊不乱,沉声道:“我就是。不知大人驾到,有何公干?”
张府丞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府衙大印的拘捕令,在她面前一晃:“有何公干?钱三娘,你十年前私贩禁运丝绸,罪证确凿!来人,给我锁了!”
两个衙役上前,不由分说,便将一副冰冷的镣铐,锁在了钱三娘的手腕上。
那几个刚刚还在向她请教的年轻姑娘,吓得缩在角落,脸色惨白。
钱三娘的脸色,也终于变了。十年前……那件她以为早已埋进尘埃里的往事,怎么会……
“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她急道。
“误会?”张府丞的声音,在空旷的店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环视着周围那些价值千金的绫罗绸缎,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快意,“皇后娘娘的新法,是能让你保住这些不义之财,还是能抹掉你通敌一样的旧罪?”
他一挥手,喝道:“带走!锁上街,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这就是藐视大雍律法的下场!”
话音未落,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皇宫。
坤宁宫偏殿,苏浅月刚在地图上,用朱笔在“青州”的位置旁,写下“柳三娘绣坊重开”六个小字。她正准备和林晓商议,下一步该如何为这些新生的女性商户,提供更切实的保障。
一名小宫女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不好了!锦绣阁的钱掌柜……被顺天府的人抓了!说她是重犯,上了枷锁,正……正在过市示众!”
苏浅月执笔的手,在空中顿住。
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坠落,不偏不倚,正好滴在那张巨大的大雍地图上,京城的位置。
那墨点迅速洇开,像一个狰狞的黑洞,瞬间吞噬了那片繁华。